爱伦·坡的宇宙《我发现了》导读(第5/6页)
与古希腊的“粒子”相对应的,在犹太-基督教教义中,是“光”的概念。与希腊的粒子理论类似,粒子并非全然的自然粒子,光也并非完全的自然之光。基督教之父斐洛在《论创世》中指出,上帝在创世之初首先造的光,肯定不是我们肉眼看得见的光,因为当时日月星辰还没有造就,这不可见的光是只能由我们的奴斯观照而领悟的,它就是逻各斯发出的智慧之光,也是星光的本源。新柏拉图主义主要代表普罗提诺提出了“太一”概念,“应当把‘太一’想象成一种从太阳发出来的放射”,太一首先流溢出奴斯,物质是光芒的接受者。基督教神学的奠基者圣奥古斯丁,认为神圣以光的形式普照万方,光照是上帝惠顾人心的恩典,“谁认识真理,即认识这光;谁认识这光,也就认识永恒”。逐渐地,光照说代表了一种启示真理。牛津大学首任校长罗伯特·格罗斯泰斯特既是主教,又是科学家,他写过一部《论光》(约1240),把古代自然哲学、奥古斯丁的光照说以及当时的数学、光学知识糅合在一起,在他看来,上帝最初创造的就是光,光瞬时充满宇宙,并赋予一切以形式。射向宇宙的光先形成太阳,再依次形成天体,最终形成地球。大名鼎鼎的托马斯·阿奎那认为上帝的理念即形式,形式必须有光,逻各斯因此就造出宇宙秩序。到文艺复兴时期,布鲁诺也认为普照的理性之光“充满一切、照耀宇宙并指导自然产生万物,各从其类”。
有意思的是,近代光学有两种理论,光的“粒子说”和光的“波动说”,这二者也都被神学所利用,和上面提到的粒子理论、光照理论相融合,成了“逻各斯中心论”的附庸。太初有道,道即逻各斯。逻各斯从上帝的心中流溢而出,像光一样充盈世界,也使人得以恩泽。人因为有逻各斯,所以具有了神性。于是,逻各斯成为人获得救赎、回归上帝的中介。逻各斯理论纷繁复杂,而无论是“言语说”“理念说”还是“基督说”,都各有支持者。
如果说,以上概念给坡带来的尚是间接影响,直接影响了他的,大概要数在他所生活的时代、美国所流行的诸种哲学。
美国最伟大的清教神学家乔纳森·爱德华兹指出:上帝的心灵是事物在空间中存在的场所。世界只是一种精神存在,它主要存在于上帝的心灵中,由神的自由意志构思出来,它也存在于人的心灵,上帝把一系列相互联系的、有序的观念传递给我们。宇宙永远从上帝出发,就像光不断从太阳出发一样。经过上帝的运作,宇宙成为神的心灵向被创造心灵的一种启示。通往上帝之路是经“心”而过,而不经“头”而过。爱德华兹的思想后来发展为唯一神教,在19世纪统治了整个新英格兰的文化。坡成年时期在新英格兰地区生活多年,受其熏染在所难免。
当时盛行的苏格兰实在论对坡可能也不无启发,比如弗朗西斯·鲍恩就指出:假设整个宇宙的自我具有一种直接的因果力量,这个无所不在的自我就是上帝,上帝是宇宙中一切事物或一切物质粒子的运动的最终原因。
而影响巨大的德国哲学家康德,于1755年发表了《自然通史和天体论》(中译本名为《宇宙发展史概论》),其副标题是“根据牛顿定理试图解答整个宇宙结构及其力学起源”。在书中,康德根据万有引力定律提出了太阳系的星云假说:在太初,宇宙空间中充满了原始的物质粒子,这些粒子由于引力的作用而不断聚集,由于斥力的作用而发生旋转运动,逐渐向一个平面集中,最后成为行星绕太阳运转的天体系统。一方面,原始物质粒子不断形成新的世界;另一方面,世界不断燃烧,重新分解成最小的粒子。他指出:“这个大自然的火凤凰之所以自焚,就是为了从它的灰烬中恢复青春得到重生。”康德这一天才的构想被英国天文学家威廉·赫歇尔和法国科学家拉普拉斯所继承,从而直接影响了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