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朱子晚年定论》(第3/12页)
答潘叔昌[503]
示喻“天上无不识字底神仙”,此论甚中一偏之弊。然亦恐只学得识字,却不曾学得上天,即不如且学上天耳。上得天了,却旋学上天人,亦不妨也。中年以后,气血精神能有几何?不是记故事时节。熹以目昏,不敢着力读书。闲中静坐,收敛身心,颇觉得力。间起看书,聊复遮眼,遇有会心处,时一喟然耳!
【译文】
以“天上没有不识字的神仙”来比喻做学问,这一说法也有失之偏颇的毛病。恐怕只学习认字,却不曾学习上天,还不如只学习上天呢。只要能上得了天,再去向天上的神仙学习也无妨。中年以后,还能有多少气血精神?并不是用来记那些事情与细节的。我的眼睛已经昏花,无法全力读书。闲处静坐,收敛身心,觉得颇为有用。其间看书,姑且遮住眼睛,遇到有会心的地方,便会有所叹息!
答潘叔度[504]
熹衰病,今岁幸不至剧,但精力益衰,目力全短,看文字不得。冥目静坐,却得收拾放心,觉得日前外面走作不少,颇恨盲废之不早也。看书鲜识之喻,诚然。然严霜大冻之中,岂无些小风和日暖意思?要是多者胜耳。
【译文】
我体衰多病,今年所幸没有加剧,然而精力日益衰竭,视力愈发退化,无法阅读文字。闭目静坐,反而能将放纵的心收摄起来,这才觉得以前在心外下了不少功夫,颇为悔恨盲目荒废了这么多时间。你说光看书很少有收获,确实如此。然而在严寒凛冬之中,又怎会没有一丝风和日暖的感觉呢?只是较强的一方压制了另一方罢了。
与吕子约
孟子言:“学问之道,惟在求其放心。”而程子亦言:“心要在腔子里。”今一向耽着文字,令此心全体都奔在册子上,更不知有己,便是个无知觉、不识痛痒之人。虽读得书,亦何益于吾事邪?
【译文】
孟子说:“学问的道理,只在于寻回被放纵的心。”程子也说:“心要在自己胸中。”如今一直耽溺于文字,使得心之全体全都放纵在书册之上,竟不知道有个本己,这便成了无知无觉、不知痛痒的人。读了许多书,又有何益处呢?
与周叔谨[505]
应之[506]甚恨未得相见,其为学规模次第如何?近来吕、陆门人互相排斥,此由各徇所见之偏,而不能公天下之心以观天下之理,甚觉不满人意。应之盖尝学于两家,未知其于此看得果如何,因话扣之,因书谕及为幸也。熹近日亦觉向来说话有大支离处,反身以求,正坐自己用功亦未切耳。因此减去文字功夫,觉得闲中气象甚适。每劝学者且亦看《孟子》“道性善”“求放心”两章,着实体察收拾为要;其余文字,且大概讽诵涵养,未须大段着力考索也。
【译文】
十分遗憾没能和应之见面,他现在学习的情况和次序是怎样的呢?近些日子吕祖谦、陆九渊的门人互相排斥,这是因为各自依循己见有所偏颇,不能以公正之心看待天下的道理,觉得不尽如人意。应之曾学习两家的学问,不知道他会对这件事怎么看,如果能够就此事写信问问他就好了。我最近觉得以前所说的话有很多漏洞,反身而求,发现自己用功还不够真切。因此减去文字方面的功夫,觉得在闲暇中的境界甚为舒适。每次我都劝学者要看《孟子》“道性善”和“求放心”两章,这是因为这两章以体察、收敛本心为要领;其余的文字大都是劝诫涵养方面的,不需要下大功夫来考察求索。
答陆象山
熹衰病日侵,去年灾患亦不少,比来病躯方似略可支吾。然精神耗减,日甚一日,恐终非能久于世者。所幸迩来日用工夫颇觉有力,无复向来支离之病。甚恨未得从容面论。未知异时相见,尚复有异同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