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朱子晚年定论》(第11/12页)
【译文】
朱子之后,如真德秀、许衡、吴澄等人也都明白了这一道理。而吴澄的见解尤为真切,悔恨之意尤为痛切。如今不能全都收录,只取他的一篇附于后。
临川吴澄说:“天之所以生人,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这个德性的存在。然而圣人之道无法传承,士大夫的学问没有榜样,汉唐以来千余年间,只有董仲舒、韩愈二人的寥寥数语接近圣人之道,然而圣道的本源竟昏暗不明。等到周敦颐、二程、张载、邵雍兴起,才能上通于孟子而与圣学为一。二程之学四代后到朱子,文义的考证愈发精密,又是孟子以来所没有的。然而朱子的学问往往滞留于文义,汩没了本心。虽然认为世俗儒者记诵辞章的学问为粗俗的学问,但朱子一门为学却也脱离不了言语文字这些末流之学,这是嘉定年之后朱子一门末流之学的弊端,然而却没有能够救治这一弊端的。
“圣人之学之所以尊贵,是因为能够将天下万物与我合二为一。上天所赋予我的,是德性,是仁义礼智的根本,是人的形体与血气的主宰。舍弃德性而向别处探求,所学所求的是什么呢?假如有司马光的能力、诸葛亮的才华,也免不了行不著、习不察,也只不过是资质超于常人,却不能说这是有得于圣学。何况止步于训诂上的精确、讲说上的细致,例如陈北溪、饶双峰之徒,他们的学问与记诵辞章的俗学,又能有什么差别呢?圣学彰明于宋代,而后来者竟发展到如此地步,真是可叹啊!我也曾钻研文义,条分缕析,时常认为陈北溪、饶双峰的学问不够精密,堕入此等窠臼,度过四十多年,这才发觉其中的错误。自此以后,一天之内从子时到亥时,一月之内从月初到月末,一年之内从春季到冬季,时常能体会到自己光明的德性,就像天的运转、日月的往来,不让它有一分一秒的间断,这样对于尊崇圣人之道或许有所帮助吧?自己如果还做不到,就向人请教、自己学习,务必要达到。用功的方法,不能用言语说明,应当通过去体会《中庸》首章、《订顽》终篇的意思而自己有所领悟。”
《朱子晚年定论》,我阳明先生在留都时所采集者也。揭阳薛君尚谦旧录一本,同志见之,至有不及抄写,袖之而去者。众皆惮于翻录,乃谋而寿诸梓,谓:“子以齿,当志一言。”
惟朱子一生勤苦,以惠来学,凡一言一字,皆所当守,而独表章是、尊崇乎此者,盖以为朱子之定见也。今学者不求诸此,而犹踵其所悔,是蹈舛也,岂善学朱子者哉?麟无似,从事于朱子之训余三十年,非不专且笃,而竟亦未有居安资深之地,则犹以为知之未详,而览之未博也。戊寅夏,持所著论若干卷来见先生。闻其言,如日中天,睹之即见;如五谷之艺地,种之即生。不假外求,而真切简易,恍然有悟。退求其故而不合,则又不免迟疑于其间。及读是编,始释然,尽投其所业,假馆而受学,盖三月而若将有闻焉。然后知向之所学,乃朱子中年未定之论,是故三十年而无获;今赖天之灵,始克从事于其所谓定见者,故能三月而若将有闻也。非吾先生,几乎已矣!敢以告夫同志,使无若麟之晚而后悔也。若夫直求本原于言语之外,真有以验其必然而无疑者,则存乎其之自力,是编特为之指迷耳。
正德戊寅六月望
门人雩都袁庆麟谨识
【译文】
《朱子晚年定论》,是阳明先生在南京时所辑录的。揭阳薛尚谦曾抄录一本,同道们见了,有的人还来不及抄,就携带走了。众人都唯恐被盗版,就考虑将其付诸刊刻,说:“你最年长,应该写一篇跋。”
朱子一生勤苦,有惠于后学,一言一字,都应当持守,而唯独表彰、尊崇这些文字,是因为这些是朱子的确定之见。如今的学者不探求朱子的定见,却追随朱子所悔悟的学说,这是遵从错误,难道能说是擅长朱子之学吗?我愚笨,从事于朱子之学三十多年,不仅不专精笃志,而且也没有达到安于所学、造诣精深的境界,还以为是由于自己知道得还不够详细,看得还不够广博。戊寅年(1518年)夏天,我拿着所著的若干卷文字来拜见先生。听闻先生的学说,好比正午的太阳,一看就明白;好比种五谷的沃土,一种就生长。无须向外探求,真切简单,恍然大悟。回去后对照以前的学问却有不大相符,又难免困惑怀疑。等读到先生辑录的这些文字,才真正释然,全身心地投入先生的学问,借了房子来听先生讲学,三个月后便好像有所明白。这才知道以前所学的,是朱子中年还未确定的学说,所以我学了三十年也没有收获;如今上天保佑,才能够让我学到朱子的确定之论,所以三个月就有所明白。如果不是先生,我的一生就算完了!因此我斗胆告诫诸位同道,不要像我这样那么晚才悔悟。如果想要在语言之外直接探求本原,真打算验证学问的必然无疑,这就必须靠自身努力,先生编辑这些文字就是为学者指点迷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