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中(第30/51页)
戒慎恐惧和克制私欲就是“常提不放”的功夫,就是“必有事焉”,怎么会有两件事?你所问的问题,前面已经说清楚了,后来你自己又产生疑惑,说得支离破碎,才产生“与心体的本来面目不能合一”的疑问,这都是自私自利、刻意求之的弊病。去掉这个毛病,便没有什么疑问了。
【一六三】
来书云:“‘质美者明得尽,渣滓便浑化。’[304]如何谓‘明得尽’?如何而能‘更[305]浑化’?”
良知本来自明。气质不美者,渣滓多,障蔽厚,不易开明。质美者,渣滓原少,无多障蔽,略加致知之功,此良知便自莹彻。些少渣滓如汤中浮雪,如何能作障蔽?此本不甚难晓,原静所以致疑于此,想是因一“明”字不明白,亦是稍有欲速之心。向曾面论“明善”之义,“明则诚矣”,非若后儒所谓“明善”之浅也。
【译文】
来信写道:“程颢先生说:‘气质美好的人善德尽显,缺点也都融化消失了。’怎样才算善德‘尽显’?怎样才能使缺点‘融化消失’?”
良知本就自然明白。本质较差的人,缺点较多,对于良知的遮蔽也就愈发厚实,良知便不易呈现明白。本质较好的人,缺点较少,没有太多的遮蔽,稍加致知的功夫,良知就能晶莹透彻。一点点毛病就好比汤中漂浮的雪花,怎能遮蔽良知呢?这本来不难明白,你之所以有疑问,想来是因为这个“明”字的意思不清楚,这也是你有急切的心思所致。以前我和你曾当面讨论过“明善”的含义,“明则诚矣”,并非像朱熹等人对“明善”的解释那样肤浅。
【一六四】
来书云:“聪明睿知,果质乎[306]?仁义礼智,果性乎?喜怒哀乐,果情乎?私欲、客气,果一物乎?二物乎?古之英才,若子房、仲舒、叔度、孔明、文中、韩、范[307]诸公,德业表著,皆良知中所发也,而不得谓之闻道者,果何在乎?苟曰此特生质之美耳,则生知安行者不愈于学知、困勉者乎?愚意窃云,谓诸公见道偏则可,谓全无闻则恐后儒崇尚记诵训诂之过也。然乎?否乎?”
性一而已。仁义礼知,性之性也;聪明睿知,性之质也,喜怒哀乐,性之情也;私欲、客气,性之蔽也。质有清浊,故情有过、不及,而蔽有浅深也。私欲、客气,一病两痛,非二物也。张、黄、诸葛及韩、范诸公,皆天质之美,自多暗合道妙,虽未可尽谓之知学,尽谓之闻道,然亦自其有学违道不远者也。使其闻学知道,即伊、傅、周、召[308]矣。若文中子则又不可谓之不知学者,其书虽多出于其徒,亦多有未是处,然其大略则亦居然可见。但今相去辽远,无有的然凭证,不可悬断其所至矣。
夫良知即是道。良知之在人心,不但圣贤,虽常人亦无不如此。若无有物欲牵蔽,但循着良知发用流行将去,即无不是道。但在常人多为物欲牵蔽,不能循得良知。如数公者,天质既自清明,自少物欲为之牵蔽,则其良知之发用流行处,自然是多,自然违道不远。学者,学循此良知而已。谓之知学,只是知得专在学循良知。数公虽未知专在良知上用功,而或泛滥于多歧,疑迷于影响,是以或离或合而未纯。若知得时,便是圣人矣。后儒尝以数子者尚皆是气质用事,未免于行不著、习不察,此亦未为过论。但后懦之所谓著、察者,亦是狃于闻见之狭,蔽于沿习之非,而依拟仿象于影响形迹之间,尚非圣门之所谓著、察者也。则亦安得以己之昏昏,而求人之昭昭也乎[309]?所谓生知安行,“知行”二字亦是就用功上说。若是知行本体,即是良知良能,虽在困勉之人,亦皆可谓之生知安行矣。“知行”二字更宜精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