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上(第42/48页)
梁日孚向先生请教。
先生说:“专一的一指的是天理。专一便是一心在天理上。如果只知道专一,而不知道一就是天理,有事时就会追逐事物,无事时就会心中空空落落。只有无论有事无事,一心都在天理上用功才可以。所以居敬也就是穷理。就穷理的专一之处而言,便称之为居敬;就居敬的精密之处而言,便称之为穷理。并不是在居敬之外还有个穷理的功夫,在穷理之外还有个居敬的功夫。两者的名称虽然不同,其实只是一个功夫。好比《易》中所说的‘恭敬可以使人的内心正直,道义可以规范人的外在行为’,恭敬就是没有事情时候的道义,道义就是有事情时候的恭敬,两句话说的是同一件事。例如孔子说‘以恭敬之心修养自己’,便不需要再说道义了;孟子说‘积累道义’,便不需要再说恭敬了。如果能够领会,随便怎么说,功夫都是一致的。如果拘泥于词句,不知道功夫的根本,就会支离破碎,功夫也没有下手处。”
梁日孚问:“那么穷理为何就是尽性呢?”
先生说:“心的本体就是天性,而天性就是天理。穷尽仁的道理,就是要使得仁达到极致;穷尽义的道理,就是要使得义达到极致。仁与义是人的天性,所以穷理就是尽性。如孟子所说的‘扩充恻隐之心,仁的作用便会源源不竭’,这就是穷理的功夫。”
梁日孚说:“程颐先生说‘一草一木也都有各自的道理,不能不仔细研究’,对吗?”
先生说:“‘要是我就没空去做这个功夫。’你姑且先去修养自己、体会自己的性情,只有先穷尽人的本性,然后才能穷尽事物的本性。”
梁日孚猛然有所省悟。
【一一九】
惟乾[175]问:“知如何是心之本体?”
先生曰:“知是理之灵处,就其主宰处说,便谓之心;就其禀赋处说,便谓之性。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无不知敬其兄,只是这个灵能不为私欲遮隔,充拓得尽,便完完是他本体,便与天地合德。自圣人以下,不能无蔽,故须‘格物’以致其知。”
【译文】
惟乾问:“知为什么是心的本体?”
先生说:“知是天理的灵动之处,就其作为天地的主宰而言,就称之为心;就天所赋予人而言,就称之为性。孩童没有不知道亲爱父母、尊敬兄长的,只是由于心的灵动之处能够不被私欲蒙蔽、充分地发挥出来的缘故,就是完完全全的心的本体,就能与天地同德。除了圣人,所有人的心体都多多少少被蒙蔽了,所以必须通过‘格物’的功夫来致良知。”
【一二〇】
守衡问:“《大学》工夫只是‘诚意’,‘诚意’工夫只是‘格物’。‘修齐治平’,只‘诚意’尽矣。又有‘正心’之功,‘有所忿懥好乐则不得其正’,何也?”
先生曰:“此要自思得之,知此则知‘未发之中’矣。”
守衡再三请。
曰:“为学工夫有浅深,初时若不看实用意去好善恶恶,如何能为善去恶?这着实用意,便是‘诚意’。然不知心之本体原无一物,一向着意去好善恶恶,便又多了这分意思,便不是廓然大公。《书》所谓‘无有作好、作恶’,方是本体。所以说‘有所忿懥好乐,则不得其正’,‘正心’只是‘诚意’工夫里面体当自家心体,常要鉴空衡平[176],这便是‘未发之中’。”
【译文】
守衡问:“《大学》的功夫就是‘诚意’,而‘诚意’的功夫就是‘格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含义,一个‘诚意’便囊括了。然而《大学》中还有‘正心’的功夫,认为‘心中有怨恨、愤怒、喜好、快乐的感情,便会使得心体失去中正’,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