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上(第26/48页)

【六八】

问:“名物度数,亦须先讲求否?”

先生曰:“人只要成就自家心体,则用在其中。如养得心体,果有‘未发之中’,自然有‘发而中节之和’,自然无施不可。苟无是心,虽预先讲得世上许多名物度数,与己原不相干,只是装缀,临时自行不去。亦不是将名物度数全然不理,只要‘知所先后则近道’[107]。”

又曰:“人要随才成就,才是其所能为。如夔之乐、稷之种[108],是他资性合下便如此。成就之者,亦只是要他心体纯乎天理,其运用处,皆从天理上发来,然后谓之才。到得纯乎天理处,亦能‘不器’,使夔、稷易艺而为,当亦能之。”

又曰:“如‘素富贵行乎富贵,素患难行乎患难’,皆是‘不器’。此惟养得心体正者能之。”

【译文】

陆澄问:“事物的名称与度量,是否需要预先讲究?”

先生说:“人只要能存养自己的心体,具体的作用便自然在心体之中了。如果存养心体能够达到‘感情未发出来时的中正’状态,自然会有‘发而中节之和”的作用,自然无所不到、无事不可。如果没有确立心体,即便预先探求许多事物的知识,与自己的心体也毫无关系,只是装点门面的功夫,遇到事情没有任何作用。当然,也并非全然不讲究事物的知识,只是‘要知道何者为先、何者为后,就接近道了。’”

先生又说:“人要根据自己的才能去成就事业,才能有所作为。如同夔之于音乐、稷之于农事一样,是他们的天性适合做这样的事情才能如此。要有所成就,就是要让心体纯粹都是天理,心的运动作用,都是从天理上发见出来,方能称之为才。等到心里纯粹都是天理,甚至可以不为具体的才能所束缚,让夔和稷互换工作,他们也能够做好。”

先生又说:“像《中庸》所说,‘身处富贵则做富贵时该做的事;身处患难则做患难时该做的事’,都是不为具体的才能所束缚。而这只有心体达到中正的人才能够做到。”

【六九】

“与其为数顷无源之塘水,不若为数尺有源之井水,生意不穷。”

时先生在塘边坐,旁有井,故以之喻学云。

【译文】

“与其挖一个数顷之大而无源头的水塘,不如挖数尺深而有源头的井,井水会源源不断。”

那时先生正坐在池塘边,旁边有一口井,因而先生以此来比喻做学问。

【七〇】

问:“世道日降,太古时气象如何复见得?”

先生曰:“一日便是一元[109]。人平旦时起坐,未与物接,此心清明景象,便如在伏羲时游一般。”

【译文】

陆澄问:“如今世风日下,上古时代的景象如何才能再见到呢?”

先生说:“一天便是一个循环。人早晨起来,还未与物接触,心中清明平和,就好像悠游于伏羲之世一般。”

【七一】

问:“心要逐物,如何则可?”

先生曰:“人君端拱清穆,六卿分职,天下乃治。心统五官,亦要如此。今眼要视时,心便逐在色上;耳要听时,心便逐在声上。如人君要选官时,便自去坐在吏部;要调军时,便自去坐在兵部。如此,岂惟失却君体,六卿亦皆不得其职。”

【译文】

陆澄问:“心要去追逐外物,该怎么办?”

先生说:“君主庄严肃穆,垂拱而坐,六卿各司其职,天下才能得到治理。心统摄五官,也要如此。如果眼睛要看时,心便在追逐颜色上;耳朵要听时,心便在追逐声音上。就好比君主要选任官员时,便去吏部;要调用军队时,又去兵部。如果这样,不但君主失去了君主的体统,六卿也无法各司其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