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从胜者到俘虏(第2/6页)

这些念头在我脑袋里打转时,我已偷偷溜回船舱穿好鞋子,以最快的速度拣出瓶酒,泰然自若地出现在甲板上。

汉兹仍如我离开时那样躺着,全身缩成一团,耷拉着眼皮,好像生怕见到光。我走近时,他抬起头瞧了一眼,迫不及待地接过酒瓶,熟练地砸开瓶口,说了声:“好运连连!”而后咕咚咚一口灌下,直喝了个痛快。灌饱了的副水手长全身松弛地躺下来,接着掏出条烟叶,要我帮他切下一小块。

“来,帮我切一块来!”他说,“我没带刀子,就算有也浑身没劲。唉,吉姆哇吉姆,这回我可算是彻底完蛋了!给我切一块吧,也许这是最后一口了。我快回老家啦,孩子,没错,我快要上西天了!”

“行,我可以给你切下来一块。”我说,“不过我要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自己感觉要不行了的话,一定会跪下来做祷告,这才像个虔诚的基督徒。”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忏悔?”他问。

“为什么?”我惊讶地喊起来,“刚才你还问我人死后会怎样,你放弃了自己的信仰,犯下杀人恶行,躺在那里满身是血,你居然还问为什么!求上帝饶恕你吧,汉兹先生,这才是你该做的。”

想起他怀里正揣着把沾满血迹的短剑准备随时杀了我,我的心情稍显激动,那家伙也许刚灌下不少葡萄酒的缘故,用平时难见的正常语气一脸严肃地说道:“三十年了,我一直在海上航行。好的、赖的、走运的、背运的、风平浪静、狂风恶浪、缺粮食、拼刀子,什么没见识过?吉姆,实话跟你讲,我从来就没见过好人有好报,每次都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死人不咬活人——这就是我的看法。好了,”他忽然变了腔调,“咱们扯远了。潮水涨上来了,霍金斯船长,只要你听我指挥,咱们肯定会把船开进北汊。”

据目前情况来看,伊斯班袅拉号只需再向前行进两英里左右即能到达北锚地。只是这段距离并非一帆风顺,北锚地的入口拐弯较多,而且又窄又浅,大船要是没有技术高超的驾驶员万难驶进。我认为自己是个干练的执行者,汉兹是个出色的领航员,在他的指挥下,伊斯班袅拉号东躲西闪,擦过一处处沙洲浅滩,总体行进得还算平稳灵活,让人觉得比较顺利。

大船刚刚通过两个尖角,立即被一片陆地包围起来。北汊的岸上同南锚地的沿岸一样都覆盖着茂密的树林,这里的水域比较狭长,看起来更像是条河湾。在船头正南方,能看见一艘破船的残骸,不知那是哪年的三桅帆船,经过长年的风吹日晒雨淋,全身挂满了湿漉漉的海藻,甲板上已有灌木扎根,不少枝头盛开着艳丽的花朵。这是一幅凄凉景象,但同时也表明北锚地平静且安全。

“霍金斯船长,你看,”汉兹这时也望向前方,他说,“从这里冲上岸再合适不过,那儿的沙地平滑无比,一丝风也没有,周围有面积不小的树林,还有,那破船上的花开得像是一片花园。”

“要是上了岸,我们怎么才能再把船开出去呢?”这是我担心的另一个问题。

“当然能了。”汉兹说,“你在低潮时拉一条绳到岸上,把绳绕在哪棵大树上,再拉回来绕在绞盘,然后就可以安心躺下来等着涨潮啦。等水涨船高,大伙一起拉绳子,船自然会左扭右扭地挪动身子。注意了,孩子,要准备好。咱们现在已靠近沙滩,船走得有点快。向右一点——对!稳住——再向右——向右一点——稳住——照直走!”

汉兹不停地发布着命令,我全神贯注地参照执行。他突然大叫一声:“嗨!宝贝儿,注意!转舵向风!”我赶紧听令转舵,伊斯班袅拉号随即来了个急转弯,直直冲向短树成林的低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