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4/7页)
“当然,他会喝醉的,因为他舍不得把作品交出去。这种心情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
日哈列夫的狂饮病总是在星期六开始的,也许他跟一般的酗酒工匠不同。事情是这样开始的:早晨他写好一张字条,派巴什卡送到什么地方去,到午饭前他就对拉里昂内奇说:
“今天我要上澡堂去!”
“很久吗?”
“好啦,天哪……”
“请你最晚不要晚于星期二回来!”
日哈列夫同意地点了点他的秃头,他的眉毛也不住地抖动。
他从澡堂回来时,身上穿得很漂亮,上身穿着胸衣,脖子上打着领结,缎子坎肩上挂着一条长长的银链子。他默默地坐上车走了,离开时,吩咐我和巴维尔说:
“傍晚前你们把作坊收拾得干净些,把那张大桌子洗干净,刮干净!”
大家都表现出一种过节的心情,全都振作起来,穿上干净的衣履,进澡堂洗澡,急忙吃晚饭。晚饭后日哈列夫带着一包包小吃,带着啤酒、葡萄酒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这女人全身各部分都肥胖得几乎不成样子,身高有二俄尺十二俄寸;我们的所有椅子和凳子放在她面前都成了小孩的玩具,就连身材高大的西塔诺夫站在她的身边也成了半大孩子。她的身体长得匀称,乳房隆起像小山包,顶着她的下巴了;她动作迟缓、笨拙,年纪在四十开外,但她那圆圆的呆板的脸上却有一双像马一样的眼睛,显得鲜活、光滑;一张小嘴似乎是画出来的,像一个廉价布娃娃的嘴。她拿腔作势地笑着,伸出宽大而暖和的手,说一些不必要的话。
“你们好。今天天气很冷。你们这里有一种浓浊的气味,是油漆的气味。你们好呀。”
她像一条浩瀚的大河,看着她那么沉着、强劲,令人感到愉快,但她说的话却有点令人打瞌睡,全是废话。说话之前,她先鼓起腮帮子,使其几乎红得发紫的脸颊胀得更圆了。
青年人冷笑着小声说:
“瞧,像一台机器!”
“像一座钟楼!”
她噘着嘴,双手放在乳房下面,坐在铺好了桌布的桌子旁边,靠近茶炊;她用马眼的和善的目光,依次地望着每一个人。
大家都表示对她尊敬,青年人甚至有些怕她。有一位青年用贪婪的眼睛望着她那庞大的身体。当他的目光碰上她那能把人紧紧吸住的目光时,他就立即不好意思地低下自己的眼睛。日哈列夫也很尊敬自己的女客人,跟她说话时称“您”,叫她干亲家;敬客时他总要深深地鞠一躬。
“你别费心!”她甜蜜地拖长声音说,“你实在是太费心了!”
她自己总是不慌不忙。她的双手只有上半截在动,胳膊肘紧紧靠在腰上。她身上有一股热面包的酒精味。
戈果列夫老头由于高兴,说话结结巴巴,称赞这个女人的美丽,就像教堂里的职员诵读赞美诗一样。她则边听边厚意地微笑着,当他读乱了的时候,她就自己说起来:
“我做姑娘的时候,并不那么漂亮。这一切都是婚后生活对我的补偿;将近三十岁的时候,我变得特别明显,连贵族们都注意我了。有一位县首席贵族还答应送给我一辆双马车呢……”
喝醉了的卡宾久兴蓬头乱发,他用仇视的目光看着她,粗暴地问道:
“他为什么送你——这个?”
“当然是为了我们的爱情。”女客人解释道。
“爱情,”卡宾久兴不好意思地嘟哝道,“那是什么样的爱情呀?”“您,这么一个漂亮的小伙子,是非常懂得爱情的。”女人简洁地说。
哄笑声把作坊都震动了。西塔列夫小声对卡宾久兴说:
“蠢货,比蠢货还蠢!大家都知道,只有苦闷至极的人,才会去爱这种女人……”
他已醉得脸色发白,他的太阳穴上冒出了汗水,一对聪明的眼睛不安地闪着亮光。戈果列夫老头则晃动着他畸形的鼻子,用手指拭去眼泪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