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7/8页)
“你聋了吗?门铃响啦!”
我赶快去开门。
“睡着了?”老板严厉地问道,他的妻子一面艰难地登上楼梯,一面抱怨说,我让他害得感冒了;老太婆也骂着,跑进厨房里马上就发现那支烧完了的蜡烛,便开始审问我干了些什么。
我好像从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似的,没有出声却全身发软,生怕她发现了那本书。她大声嚷着,说我会把房子烧掉。老板带着妻子来吃晚饭,老太婆便向他们抱怨说:
“等着瞧吧,整支蜡烛都烧完了,房子也会烧掉的……”
吃晚饭时,老板一家四口都摇唇鼓舌地责骂、数落我有意无意的各种过失,甚至威吓我,说我不得好死。不过我很清楚,他们说这些话,不是出于恶意,也不是出于好心,只是因为烦闷无聊罢了!令人奇怪的是,拿他们同书中的人物相比,他们竟是多么空虚,多么可笑。
现在吃完饭了,他们都拖着笨重的身体疲惫地各自回房睡觉了。老太婆气冲冲地诉着苦、惊扰了上帝一番之后,也慢慢地爬上炕不作声了。这时我爬起来,从炉灶底下取出那本书,走近窗口。这是一个明亮的夜晚,月亮直接照进窗里,不过由于字体太小,还是看不清楚。可是我忍不住想要看书。我从架子上取下一只铜锅,用它把月光反射在书上——然而更坏,更暗了,于是我就爬到墙角的一张板凳上,靠近圣像,借助长明灯的亮光站着看书。后来由于过度疲劳,我便趴在板凳上睡着了。是老太婆推了我一下,把我叫醒了。她手里拿着那本书,狠狠地打我的肩膀。她光着脚,只穿一件衬衣,气得满脸通红,凶狠地摇晃着棕红色的脑袋。这时维克多在床上吼了起来:
“妈妈,你就别嚷嚷了!简直没法活了……”
“那本书要完了,他们要把它撕了。”我在想。
喝早茶的时候,他们审问了我。老板严厉地问道:
“你从哪里拿来这本书?”
两个女人也大声嚷嚷,相互抢着说话。维克多疑心地嗅了嗅书页后说:
“有香水味,真的……”
听到我说是神父的书后,他们再次对书检视了一遍。他们又惊讶又奇怪:神父怎么看这种小说呢,不过毕竟也让他们稍稍放心了一点,虽然老板还是教训了我很久,说什么,读书是有害的,危险的。
“正是他们那些读书人,把铁路炸毁了,他们要杀人……”
老板的妻子又生气又害怕地对丈夫嚷道:
“你疯了!你跟他说什么呀?”
后来我把蒙特潘的小说带到士兵那里去,并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西多罗夫把书接过去,默默地打开他的小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把小说包起来,藏在箱子里,对我说:
“别听他们的,你到我这里来读,我对谁也不说!你来了后,若是我不在,钥匙就挂在圣像后面,你把箱子打开,拿去读就行了……”
老板一家子对书的这种态度,立即提高了书在我心目中重要的和令人害怕的秘密地位。至于什么样的“读书人”,在哪里炸毁了铁路,想杀什么人,我并不感兴趣。不过我倒想起了忏悔时神父提的问题,中学生在地下室的朗读,以及斯穆雷关于“正经的书”等那些话,还想起了外祖父讲的关于巫师-共济会会员的那些故事:
“尽善尽美的皇帝亚历山大·巴夫雷奇在位的时候,贵族们听信了巫术和共济会思想,图谋把全俄罗斯的人民出卖给罗马教皇。阿拉克切耶夫将军当场捉住了他们,不管他们是什么爵位,统统流放到西伯利亚服苦役,他们就像蚜虫一样都死在那里了……”
我又想起了“挂满星星的天幕”“格尔瓦西”,以及一些庄严而又可笑的话:
“门外汉们,你们好奇地打听我们的事情!可是你们的弱视的眼睛永远也看不清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