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8页)
“瞧,我们都搬到什么地方来了!”外祖母窃笑着说,“老头子找不到合意的地方,老搬来搬去。他觉得这地方不好,我却觉得这里很好!”
在我们面前展现出一片约三俄里宽的草场,它被几条山沟隔开,顶端是梳子形的森林和喀山公路边的桦树林带。灌木丛的小树枝像鞭子似的从山沟里伸出来,冷冷的落日的余晖把它们染成了血红的颜色;微微的晚风摇晃着灰白色的小草。在附近一条山沟后面,出现了小市民青年男女的黑色身影,他们也像小草一样飘忽不定。远处,右边是一扇旧教派墓地的红墙,它被称为“布格罗夫隐修所”;左边山沟上面,有一片黑色的树林耸立在原野上,那儿还有大片犹太人的墓地。周围的一切都显得贫瘠,一切都无声地紧贴着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城郊的那些矮小的房子的窗户都怯生生地望着尘土飞扬的道路,一些喂养得不好的瘦弱的小鸡在道路上来回走动。在女修道院旁边有一群牛哞哞地叫着在那里走过。从营地传来阵阵军乐声——那是多管铜喇叭在号叫和轰鸣。
一个醉汉使劲地拉着手风琴磕磕绊绊地走来,小声嘟哝道:
“我到你那边去……一定去……”
“傻瓜,”外祖母说,红色的夕阳使她眯起了眼睛,“你能走到吗?你都快跌倒了,快睡着了。等你睡着了,小偷会来偷你的东西……连破手风琴和你的快乐都会被偷走……”
我一边给外祖母讲述我在轮船上的生活,一边观望四周景色。我见识多了之后再来看这个地方,便觉得有点儿愁闷了。我有一种像鲈鱼在煎锅里的感觉。外祖母默默地留心地听着,就像我喜欢听她讲那样。当我讲到斯穆雷时,她恭恭敬敬地画了个十字,说:
“好人啊,愿圣母保佑他,好人!你要注意,可别忘了他!好事你要牢记,坏事就干脆忘掉吧……”
我很难向她说清我为什么被解雇的事,不过我还是下决心跟她讲了。这事并没有对她引起什么反应,她只是淡淡地说:
“你还年幼,不会生活……”
“大家都说:你不会生活。男人、水手们都这么说,姨婆玛特廖娜对她的儿子也这么说。可是怎样才算会生活呢?”
外祖母闭上嘴,摇摇头:
“这我也不知道。”
“那你还去说别人?”
“干吗不说?”外祖母不以为然地说,“你不要生气,你还小,你也不该会生活。谁会生活呢?是那些骗子。你瞧,外祖父很聪明,也有学问,可同样什么也不会……”
“那你自己生活得很好吗?”
“我?很好。也有不好的时候——什么样的日子我都过过……”
行人在我们身边从容不迫地走过,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脚下扬起烟雾似的灰尘,把影子掩盖了。黄昏的愁闷变得越来越沉重了。从窗口传来了外祖父不满的唠叨声:
“上帝啊,求你不要把盛怒发泄在我的身上,对我减轻一点责罚吧……”
外祖母笑着说:
“你看,上帝也厌烦他了!每天晚上都这样尖声哭诉,诉什么苦呢?都那么老了,什么也不需要了,还老在诉苦,老是那么固执……上帝每天晚上听到他的声音,一定会嘲笑他的:瓦西里·卡希林又在嘟哝了!走,我们睡觉去……”
我决定从事捕鸣禽的活计。我觉得这样可以很好地维持生活:我捕鸟,外祖母卖鸟。于是我去买了网、套环、捕鸟器,做了几个鸟笼子。每到天亮时,我就守候在山沟里、灌木丛里,外祖母就提着篮子和口袋在林子里来回采摘一些过了季节的蘑菇、荚莲果,各种干果。
疲劳的九月的太阳刚刚升起,它的白色的光线时而消失在云雾中,时而成银色的扇面洒落在山谷里的我的身上。山谷底下依然是阴暗的,从那里升起一股浅白色的雾气。粘土质的陡峭的山谷的侧面则是一片漆黑的不毛之地,另一面是一片缓坡,覆盖着枯草和茂密的灌木丛,布满了黄色、棕色和红色的叶子;清风吹来,叶子落下,飘散在山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