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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红胡子’在哪里?”他问道。
“他躺在屋子里,痛得厉害。我没告诉他你要来。进去看看他吧。”
“他说过哪里不舒服吗?如果他还有精神画画,他就有精神下山到塔拉瓦奥去看病,省得我走这该死的路了。我看是我的时间没有他的时间值钱吧。”
阿塔没有说话,只是跟着那男孩走进了房子。那个去叫医生来看病的姑娘这时坐在凉台上,那个老妪也躺在那里,背靠在墙上,正在吸土烟叶。阿塔向门边指了指。库特拉斯医生一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行为怪异,感到很气恼。他进了屋门,发现斯特里克兰德正在清理调色板。画架上摆着一幅画。斯特里克兰德只围了一件帕蕾袄,背朝门站着,听见靴子的响声才转过身来。他恼怒地瞅了一眼医生。他对看见医生感到十分惊讶,对医生的闯入有点不快。但是医生倒吸一口凉气,一动不动地站在地上,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他怎么都没有料到会看见眼前的一幕。他吓得大气不敢出了。
“你不敲门就进来了,”斯特里克兰德说,“我有什么能为你效劳?”
医生镇定下来,但是费了些力气才说出话来。他的火气烟消云散了,他觉得——嗯,是的,我不能否认——他觉得一阵压倒一切的怜悯之情猛然袭来。
“我是库特拉斯医生。我到塔拉瓦奥给那个女酋长看病,阿塔派人叫我来看看你。”
“她是个该死的傻瓜,我近来有些地方疼,也有一点发烧,不过没什么事儿,很快会过去的。下次有人去帕皮提,我让人带来一些奎宁就是了。”
“在镜子里照照你自己。”
斯特里克兰德瞅了医生一眼,微微一笑,走向那面挂在墙上的镶着木框的廉价镜子。
“喔?”
“你没有看出你脸上的奇怪变化吗?你没有看见你的五官都肿起来了?看上去——我怎么描述呢?——书上说这是‘狮子脸’。我可怜的朋友,我非得告诉你你得了一种可怕的病吗?”
“我吗?”
“你在镜子里仔细瞧瞧,就会看见麻风病的典型症状。”
“你开玩笑吧。”斯特里克兰德说。
“但愿我还能开玩笑。”
“你是说我患上了麻风病吗?”
“很不幸,毫无疑问。”
库特拉斯医生给许多病人都判过死刑,可他每次都无法克服心头升起的恐惧。他总是觉得,被宣判死刑的人一定会拿自己和医生比较,看见医生身心健康,享受着生活可贵的特权,心头会升起强烈的憎恨。斯特里克兰德一声不响地看着他。他那被这种可恶的疾病折磨得变形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感情变化。
“他们知道吗?”最后他问道,指了指凉台上的几个人。他们坐在那里,安静异常,沉默得少见。
“这些土著对这种病症知道得很清楚,”医生说,“他们只是不敢告诉你。”
斯特里克兰德跨出门外,向外看了看。他脸上毫无疑问出现了十分吓人的东西,因为突然间他们都哭叫起来,哀痛不已。他们哭叫的声音越来越高。斯特里克兰德什么话都没有说,打量了他们一会儿之后,返回了屋子。
“你认为我还能活多久?”
“谁知道?有时,这种病能持续二十多年。老天要是发了慈悲,这病会发展得很快。”
斯特里克兰德走到了画架前,端详着画架上的那幅画。
“你走了很远的路来到这里。带来重要消息的人应当得到报酬。把这幅画拿走吧。现在这画对你来说什么都算不上,但是,说不准哪天你会因为拥有它感到很高兴呢。”
库特拉斯医生推辞说,他来看病不要报酬,他已经把那一百法郎还给阿塔了,但是斯特里克兰德非要他拿走那幅画。随后,他们一起来到了凉台上。那几个当地人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