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3/9页)
他们在小公寓里跟休一起消磨了半个钟头光景。她觉得不免有些惊恐失措,可是肯尼科特并没有做出想要再吻她一下的样子。
他在那些小房间里穿梭般走来走去的时候,她发觉他脚上那双新的黄皮鞋擦得简直晶光锃亮。在他的下巴颏儿上,还有一丝新近划破的伤痕。显然,他是在列车快要进入华盛顿时在车上刮的胡子。
她领着他去参观国会大厦,这时,她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而且又能认识那么多的人,所以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他问国会大厦的圆拱顶有多高,她就自己毛估一下告诉了他,接着,她又把参议员拉福莱特和副总统一一指给他看,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她就像一位座上常客似的,带着他穿过地道来到了参议院的餐厅。
她发觉他仿佛稍微有些秃顶了。他的发式还是老样子,从左边分开,不知怎的叫她见了很反感。她目光朝下,看了一下他的手,发现他的指甲跟从前一样修得很难看,这使她比刚才见到他特地为她擦得雪亮的皮鞋时心里还要难受。
“今天下午你乐意乘汽车到弗农山去瞻仰华盛顿的故居吗?”她开口问道。
他心里早就有这个盘算。他觉得很高兴,因为那是上流社会人士常去的华府著名胜地之一。在车上,他很不好意思地拉着她的手,告诉了她一些家乡的消息:新校舍已经在挖地下室了,维达“老是目不转睛地瞅着她的‘扫街’,叫他真恶心”;可怜的切斯特·达沙韦已在西海岸的一次车祸中呜呼哀哉了。肯尼科特并没有用花言巧语来诱哄她,以博取她的欢心。在参观弗农山的时候,他对那个嵌着镶板的图书室和已故总统华盛顿的牙科器械特别啧啧称赞。
她知道他平日喜欢吃牡蛎,也一定听说过由于格兰特和布莱恩常常光临而名噪一时的哈维餐厅,所以就领他上那儿去了。他欢度假日时愉快的谈笑声一到吃晚饭的时候,却突然变得紧张不安起来。他真恨不得一下子就弄清楚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比方说,他们俩至今是不是还算夫妇,等等。但他并没有提出任何问题来,他也只字不提要她回家去。他只是清了一下喉咙,说道:“你瞧,最近我试了一下我们的那架旧照相机。这些快照好像拍得不坏吧。”
三十张戈镇及其四郊的风景照片,他一股脑儿都扔给了她。她简直招架不住,好像一下子又被拽到了戈镇。记得当初他追求她的时候也是使用照片来诱惑她的,她一转念又想到他那始终不渝的爱情,以及他仍乐于采取从前已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策略,但是,一看到那些熟悉的地方,她就把刚才那种想法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呈现在她眼前的是:明尼玛喜湖畔白桦树丛里带着闪闪发亮的太阳光斑的蕨类植物;还有一望无际的麦浪滚滚的原野,还有他们自己家里的门廊——从前休常常在那里玩儿的,此外还有那条大街,街上的每一个窗子、每一张脸,她几乎都记忆犹新。她把那些快照退回给他,赞不绝口地说他的拍照技巧很高明。于是,他就大谈特谈照相机的各种镜头和曝光时间等等。
晚饭吃完以后,他们就闲扯到她公寓里的那些朋友,他们中间仿佛存在着一个第三者,始终固执己见,硬是不肯后退一步,她实在按捺不住了,所以就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已经把你的行李寄存在火车站,因为我说不准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歇夜。非常抱歉,我们小公寓里那么挤,安排不了你的住处。我们应该要先给你预订一个房间才好呢。所以,我说,现在还是你最好打电话去问问‘威拉德’或‘华盛顿’旅馆有没有房间。”
他满脸愁云地瞥了她一眼。接下来他仿佛是在默默地问,而她仿佛也是在默默地回答:她是不是也要到“威拉德”或“华盛顿”旅馆去。但她竭力装作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们正在辩论的就是这么一个问题。他要是露出胆怯的脸色,本来她就一定会恨透了他的。但是这时候,他既不胆怯,也不恼怒。尽管他对她的那种无动于衷的态度实在受不了,他还是从容不迫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