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3/4页)

她一看到这些嘴里叼着烟卷、又见多识广的女孩子,有时不免也会感到惊讶,正如她刚到戈镇时曾经叫镇上的人大为震惊一样。这些女孩子热烈争论的不是有关苏联人的问题,就是怎样划独木舟的方法,她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心里很想说出一大套专门知识来自我炫耀一番,但后来她只好暗自叹气,责怪自己从家里跑出来毕竟为时太晚了。肯尼科特和大街使她的自信心早已丧失殆尽。由于休就在身边,她更觉得自己在华盛顿只不过是短暂逗留罢了。哦,总有这么一天,她不得不把他带回老家去,那里有辽阔无边的田野,休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去爬干草堆呢。

她虽然在这一群喜欢嘲笑的狂热者中间始终默默无闻,但她依然为他们感到骄傲,而且在想象中和肯尼科特谈话时,她依然要替他们辩护,因为肯尼科特会咕哝着说:“他们只不过是一拨不切实际的理论家,只晓得坐在那里吹牛说大话,”“我可没有时间去赶浪头,学时髦呀。我正忙着干活,为的是多攒下几个子儿防老。”

到她公寓里来串门的男宾,不论是陆军的军官也好,还是憎恨陆军的激进派也好,他们十之八九举止文雅,平易近人,在女人们面前也落落大方,不会乱开玩笑,令人难堪,这些正是她在戈镇的时候引颈企求的。而且他们做起事来,好像也跟萨姆·克拉克夫妇一样精明能干。她又转念一想,正是由于他们薄具声名,所以也就不怕乡下人那种争风吃醋的劲儿。肯尼科特却认为乡下人之所以不懂礼节,实在是因为太穷的缘故。“我们可不是东部来的拥有百万家产的花花公子呀。”他会这样辩解。但是,这些陆海军军官、政府各部门专家,以及各社会团体创办人,他们每年的收入虽然只有三四千元,生活还是过得很快乐,而肯尼科特撇开地产投机生意不谈,每年还有六千元以上的进项,而萨姆竟然多达八千元之谱。

尽管她到处打听,还是闹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孤苦无依的人死在济贫院里。相反,济贫院这类机构,也是给肯尼科特这种人留着后步的,因为肯尼科特辛辛苦苦地干了五十个年头,为的是“多攒下几个子儿防老呢”,要是他把这点儿钱都拼命押在假的石油股票上,最后自然只好进济贫院了。

卡萝尔认为戈镇这个地方实在太沉闷、太邋遢,她的看法一点儿都不错,自然受到人们赞同。她发觉,有些年轻的女孩子和不苟言笑的老太太,也都有同样的看法。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因为不乐意做家务才逃跑出来,至于那些老太太,确实令人怜悯,因为她们早已失去了可敬的丈夫和古老的宅邸,现在好歹能住上小公寓,有时间就看看书,日子过得倒也挺舒适。

但除此以外,她还了解到,如跟别的小镇相比,不论从大胆的色彩、聪明的设计,一直到惊人的思想深度,戈镇也还算得上是一个样板吧。有一次,跟她同住的那个女教师谈到中西部铁路沿线某小镇时,曾用一种冷嘲热讽的口吻说过,那个小镇虽然大小和戈镇差不多,但就是看不到草坪和树木,铁路道轨简直杂乱无章地沿着遍地煤渣的大街逶迤而去,铁路工场屋檐下和大门口都被烟炱覆盖着,而且一圈圈油烟还在不断地往外冒。

现在,她从闲谈中对其他一些小镇的情况也略知一二了。比方说,有一个草原上的村子,成天刮着风,一到春天,路上的烂泥有两英尺深,入夏以后,满天沙土飞扬,给新漆过的房子结上一层层痂疤似的,连盆里寥寥无几的花朵上也都积满了尘垢。在新英格兰的工厂区,工人们住的都是一排排小棚屋一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从火山喷薄而出、后又经过冷却了的一块块熔岩。新泽西州有一个富饶的农业中心,远在铁路线以外的地方,当地居民都是虔诚的教徒,但统治他们的却是一些简直愚昧无知、整天价坐在杂货铺里谈论詹姆斯·G·布莱恩308的老朽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