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4/9页)

她进屋时的神态,好像显得既尴尬,但又很不服气似的。

她的丈夫正迷迷糊糊地在灯下打盹儿,一听到她的脚步声,就冲着她说:“喂,怎么样,玩得痛快吗?”

她一时答不上话来。他只是瞅了她一眼,却毫无嗔怪之意。他给自己的手表上好弦,就打着呵欠,说出了他的那句口头禅:“哪……哦……该上床睡觉去了。”

事情就算这样糊弄过去了,但她心里也并不觉得高兴,恐怕还有点失望呢。

第二天,博加特太太就急匆匆地跑来串门了。瞧她那副神气,活像是一只老母鸡,正在四处细心啄寻面包屑似的。她满脸堆笑,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虚情假意。

“听我的小子赛伊说,昨儿个你们去野餐,玩得可有劲儿了,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哦,很有意思。我在游泳的时候还跟赛伊比过高低呢。可他一下子就把我甩得远远的。哦,他的身体真棒!”

“可怜的孩子,他也想去打仗,简直快想疯了呢,可还是走不了。听说,那个埃里克·瓦尔博格也去野餐了,是吗?”

“是的,不错。”

“依我看,他这个后生真的长得很漂亮,他们还说他很聪明呢。大概你也喜欢他吧?”

“看来他还非常有礼貌呢。”

“听我的小子赛伊说,你和埃里克还一块儿去划船。哎哟哟,想必一定很惬意吧?”

“可也是呀,只可惜我怎么也没法叫瓦尔博格先生开口说一句话。本来我想向他打听一下,希克斯先生给我丈夫做的那套便服现在做得怎么样了,哪知道他只管自个儿唱歌。不过,在湖上划划船,唱唱歌,当然很惬意。这些完全出于纯朴的感情,令人感到多么快活!可是镇上的人并不想举办像野餐会那样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活动——而是一味喜欢嚼舌根,搬弄是非,博加特太太,你觉得是吗?”

“是的……是的。”

博加特太太一下子愣住了,几乎答不上话来。她头上歪歪斜斜地戴着一顶无边的帽子,她那邋里邋遢的样子,简直没法用言语来形容。卡萝尔轻蔑地瞪了她一眼,心想:不管她耍弄什么鬼花招,我都随时予以回击。果然不出所料,这个死老太婆又开始来探她的口风了,“今后您还打算多搞几次野餐会吗?”

卡萝尔马上回敬说:“这个我可一点儿还没有想到呢!哦……好像休哭了,我得上去看看他。”

可是一上楼,她突然想起那天她跟埃里克一起从铁路轨道那里走回镇上,恰好被博加特太太看见的场景。她一想到这里,浑身就打了个寒噤,心里不免感到惴惴不安。

两天以后,她在芳华俱乐部里跟莫德·戴尔和久恩尼塔·海多克促膝谈心。这时,她觉得好像大家都在瞅着她,可又有点儿拿不准,不过,偶尔碰上她心里充满无限力量的时候,也就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了。现在她完全可以起来反抗镇上的人一味窥探别人私事的那种陋习,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哪怕模模糊糊的,但还是可以起来反抗的——某种重要力量。

为了离家出走,就得明确:一是从何处出逃,二是逃往何方。卡萝尔虽然知道她自己巴不得离开戈镇、大街以及跟它有关的一切东西,可就是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现在她好歹有了一个目标,这个目标既不是埃里克·瓦尔博格,也不是对埃里克的爱。她一直暗自深信,她并没有爱上埃里克,只不过是“喜欢他,指望他能有点儿出息”罢了。可是,她毕竟从埃里克身上发现了她渴望已久的青春,同时知道青春也在热情地召唤她。在她心中梦寐以求的,并不是埃里克,而是无处不在的——比如说,在教室里、在画室里在办公室以及在反对现实社会秩序的集会上所洋溢着的那种欢乐的青春。但是,这种无处不在的欢乐的青春,却跟埃里克何等相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