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7/8页)

“我说,看样子一定好不了。要是头一出戏不好看,我们就溜。”肯尼科特做好最坏的打算。

“好吧。”她打着呵欠说,睡眼惺忪地使劲察看穿插在专售钢琴的乐器商行、餐厅酒楼和糖果铺的死气沉沉的广告中间的演员名单。

她认为施尼茨勒的这个剧本没有多大意思。演员的动作和对白都很生硬呆板。卡萝尔身上那种乡下人的愚顽轻薄的作风,刚被剧中人的挖苦话刺痛,帷幕就落下来了。

“那个戏一点儿都不精彩。咱们就滑脚走吧。”肯尼科特提议说。

“哦,不妨再看看下一个戏:《他怎样向她的丈夫撒谎》。”

萧伯纳精心虚构出来的剧情,卡萝尔觉得很有味儿,可肯尼科特却感到困惑不解:

“这个戏我说倒是新得出奇!我早就料到这不过是个叫人捧腹大笑的喜剧罢了。这个戏里说,那个做丈夫的居然巴不得有别的男人去跟自己的老婆调情,叫谁相信呢?我说天底下从来都没有那种瘟生的丈夫!得了吧,咱们可以走了吗?”

“我想看看叶芝的《心驰神往的地方》。这个剧本我在念大学的时候就很喜欢。”现在她的倦意好像早已驱散,说话自信而又执着,“我知道,我即使大声给你念叶芝的作品,你也不会特别感兴趣,但现在你就不妨看看你是不是喜欢他的舞台剧。”

论演技,绝大多数演员都不灵巧,动作很难看,简直就像高背橡木椅子在来回移动,台上的布景只不过是几块狭长的爪哇蜡防印花台布和几张大桌子别出心裁地拼凑在一起,但是,扮演梅蕾·布鲁因的那个女孩子,跟卡萝尔一样身材苗条,大眼睛,声音赛过清脆嘹亮的晨钟。卡萝尔看得几乎出了神,随着她那悠扬悦耳的声音,她仿佛从这个来自小镇的昏昏欲睡的丈夫和那些彬彬有礼的学生家长身边,去到遥远的地方,坐在一座乡间茅屋的寂静无声的阁楼上,在半明半暗的绿荫里,在菩提树影婆娑起舞的窗子跟前,正低头读着一本叙述洪荒时代的女人与古代诸天神的书。

“哦,我的天哪,扮演女孩子的那个小丫头真不赖,可好看啦,”肯尼科特说,“还想看最后的那个戏吗?”

她只是哆嗦了一下,没有回答他。

幕又拉开了。舞台上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只有一些长长的绿色窗帘和一张皮椅子。有两个年轻小伙子,身上穿的褐色长袍简直就像罩在家具上的布套子,他们正在莫名其妙地打手势,嘴里油腔滑调地说着一些含糊不清、老是来回重复的句子。

邓赛尼的戏,卡萝尔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时,卡萝尔见到肯尼科特如坐针毡——他刚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雪茄烟,但又无可奈何地把它放了回去,她心里也怪可怜他的。

舞台上那些跟木偶一样的演员,台词念得呆板乏味,始终就是一个声调,剧情发展的时间和地点交代得也不清楚,卡萝尔竟然一时看不明白,想了想后,才闹清楚原来剧情指的是另一个时刻和另一个地点。

有一位雍容华贵、身穿长袍、袍裾窸窸窣窣地掠过大理石地坪的女王,在一群虚荣心很重的宫女的前呼后拥之下,自命不凡地款步走过一座年久衰颓的宫殿的回廊。庭院里,大象在大声吼叫,仿佛在吹号子。肤色黝黑、染着红胡子的士兵,两手握住血迹斑斑的剑柄,伫立在那里,守护着来自艾尔·沙尔纳克的驮着泰尔出产的黄玉石和朱砂的骆驼商队。外面宫墙的塔楼那一边,是一大片丛林,那里树影摇曳不定,禽鸟啁啾哀鸣。一丛丛湿漉漉的兰花,正被当空烈日炙烤着。一个年轻人昂首阔步穿过一重重铁门。这些铁门比彪形大汉还要高出十倍,而且是刀剑不入的。这个年轻人身上披着一套锁子甲,头上戴着亮闪闪的高顶盔帽,潇洒的鬈发从帽檐底下旁逸出来。这时,肯尼科特的手正向她伸了过来,她还没有碰到他的手,就已感觉到了它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