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5/7页)
看过电影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她突然心血来潮,把维达·舍温和盖伊·波洛克都请到家里,一块儿吃爆玉米花,喝苹果酒。维达在小客厅里跟肯尼科特一起辩论“在八年级以下的学生中间进行手工劳动教育的好处”,卡萝尔却和盖伊围坐在餐桌前,给爆玉米花涂上黄油。这时,盖伊若有所思地两眼直瞅着她,她也心领神会了。于是,她就对他低声耳语:
“盖伊,你愿意帮助我吗?”
“亲爱的!我还能帮助你什么呢?”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在等待着。
“我想请你帮我一块儿琢磨琢磨,我觉得现在妇女们总是被黑暗团团包围住,这到底是怎么搞的。黑咕隆咚的,就像到了浓荫蔽日的大森林一样。我们所有的妇女,都是在黑暗之中,是的,有千千万万的妇女,不管是有鸿运亨通的丈夫的少妇,还是白领的女职员,还是逛到外面去喝茶的老妇人,还是被欠发工资的矿工的妻子,还是一辈子只是炼制黄油和上教堂做做礼拜的农妇,通通都在内。请问我们究竟希望得到的是什么,到底需要的是什么呢?那边的威尔·肯尼科特恐怕就会说,我们需要一大堆孩子,我们需要克勤克俭地工作。其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某个女人,早已生过八个孩子,眼看着马上又要生一个孩子,你说,什么时候都不会没有孩子,她同样也会觉得不满足!你在速记员和女清洁工中间也会发现这种不满情绪。就是在大学刚毕业的少女中间,你同样会发现,她们真不知道怎样才能从她们慈祥的父母的监督之下挣脱出来。那我们妇女到底需要的是什么呢?”
“卡萝尔,老实说,你和我想的完全一样。你希望能回到一个淡泊宁静而又讲究礼仪的时代。你心中想的恐怕是风雅大方高于一切吧?”
“仅仅是风雅大方?净爱挑剔、吹毛求疵的人?哦,不!我相信我们大家所需要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人人都没有例外,不管是工人、妇女、农民、黑人,还有亚洲的各殖民地的人,甚至包括一两个上流社会人士。反正各阶层的人都需要起来反抗,这样的劝告他们早就听说过,而且翘首企盼也有很长时间了。我觉得,也许我们需要的是一种更为理智的生活。我们对单调乏味的工作、睡觉和死亡一样感到厌烦。我们也讨厌经常目睹仅仅有少数人才能成为个性鲜明的人。我们讨厌老是要把希望往后推迟到下一代身上。我们还听腻了政客、牧师和谨小慎微的改革家(还有自己的丈夫)一个劲儿哄着我们说:‘静一静!要忍耐!等等看!现在我们拟好了一个乌托邦计划,再给我们一点儿时间,我们就可以让它变成现实,要相信我们这些人毕竟比你们经验丰富呀。’这一套话,已经说了一万年啦。现在我们要的,就是我们的乌托邦,我们就是要让它在我们自己的手里变成现实。我们妇女需要得到的,也就是我们大家都需要得到的一切!对每一个家庭主妇,每一个码头搬运工人,每一个印度民族主义者,每一个教师来说,都没有例外。我们想得到一切,我们却永远得不到,因此我们永远不会满足……”
她心里纳闷,不知道为什么他眉头紧皱。不一会儿,他开腔了:
“亲爱的,你听着,我当然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划入那些制造麻烦的劳工领袖那一类!从理论上来说,民主这个东西确实好得很,而且我承认,社会上是有许多不公道的事情,但我宁可让它继续存在,也不愿眼看着这个世界日益沉沦下去,变得那么死气沉沉、平庸鄙俗。我绝对不相信你跟那些劳工会有什么共同之处,他们吵着闹着要增加工资,为的是能买得起便宜的旧汽车和可怕的自动钢琴……”
就在这个时刻,布宜诺斯艾利斯某报编辑放下手头乱糟糟的日常工作,大声嚷道,“宁愿容忍不公道的事情,也比眼看着这个世界被科学组织弄得越发单调乏味要好得多。”就在这个时刻,纽约某家酒吧间有一个职员,尽管平日里受够了经理的气,却不顾心中的恐惧,站在柜台旁边,向一个汽车司机大声吼道,“噢哟哟,你们——这些社会主义者——真叫人恶心!我是个人主义者。我既不乐意让哪个政府机构不断来找我的岔子,也不乐意服从劳工领袖的命令。难道你认为乡下佬也跟你和我一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