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7页)

“那我大概就是净爱挑剔的怪人吧。”她忍不住笑着说。

“不,这我可不承认。尽管你平时很喜欢找人聊聊天,但到最后节骨眼上,你宁可找萨姆·克拉克去,而不找那些该死的长头发艺术家。”

“哦……嗯……”

“哦,嗯!”他嘲笑着说,“我的天哪,我们现在打算叫所有一切东西都来一个底儿朝天,可不是吗?想去指点那些拍了十多年电影的导演如何如何拍片子;想去指手画脚叫建筑师们如何如何建设市镇;此外还要关照那些杂志编辑部别的文章一律不发,只准大量刊登精心编造的有关老小姐和那些连自己都不知道需要什么的少奶奶的琐事。哦,我们这些做法该有多可怕!……真是要不得,卡丽,别再迟疑了,赶快觉醒过来吧!你的脑子很聪明,即便是那部电影里露了一两回女人大腿,依我看,你也犯不着就跳起来挑剔呢!平时你不是常常赞不绝口谈论那些希腊舞星——我也不知道这个该叫什么玩意儿——实在太美吗,其实她们身上连一件衬衣都不穿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亲爱的宝贝,那部电影的毛病——并不是在于它拍下了那么多的女人大腿,而是它羞羞答答地傻笑着说,准保有更多的女人大腿的镜头,尽管保证说得挺响亮,但到头来并没有兑现。完全是利用有人想入非非,急于偷看一下的这种心理罢了。”

“我可不明白你在嘀咕什么来着。喂,这会儿……”

这一夜她久久不能入睡,他却睡得熟熟的,嘴里还在叽里咕噜地说话呢。

“我一定要寸步不让才行。我‘脑子里的想法多古怪’,就让他这么说去吧。我想,我崇拜他,我看过他替病人开刀,也就够了,可是看来还远远不够。因为是头一次看到,心里觉得特别激动,以后就不见得这样了。”

我既不让他伤心,也决不往后退让。

我只在一旁站一会儿,看他给汽车水箱加水,听他讲一点儿小知识,那是不行的。

要是我久久地站在一旁,对他钦佩得五体投地,那我就会心满意足了。这么一来,我也就成了一个‘迷人的小媳妇’啦。乡村病毒!我已经好久没看书了。有一个星期没有摸过钢琴了。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不外乎赞赏他‘又是一笔好买卖,每英亩地净赚了十块钱’。可我不会安于现状!是的,我决不会屈服!

可是怎么办呢?现在我已全盘输掉了:参加妇女读书会,设宴请客,访问当年开边拓荒的老人,筹建市政厅大会堂以及跟盖伊和维达交朋友,等等。不过——没有关系!现在我压根儿不想‘改造戈镇’了。我也不想组织什么勃朗宁诗歌俱乐部,幻想自己戴着洁白的羚羊羔皮手套,坐下来眼睁睁望着那些戴着饰着丝带的夹鼻眼镜的人演讲。我一定要想尽办法来拯救我自己的灵魂。

“威尔·肯尼科特早已安睡了,他深信不疑——我已完全归他所有了。可我现在要离开他了。在他耻笑我的时候,我的灵魂似乎已完全离开了他。我仅仅是崇拜他,这也许是不够的。我应当彻底改造自己,变成完全跟他一模一样的人。显然,他已经沾了光。够了,够了,就算完蛋了,我也绝不会往后退让。”

卡萝尔的小提琴摆在钢琴上,她随手拿了起来。自从上次她拉过以后,琴弦已经断了,琴板上还放着一条雪茄烟的深红色烫金饰带。

卡萝尔很想去跟盖伊·波洛克见见面,以便使她坚定信心、毫不动摇。可是肯尼科特对她控制得很紧。她之所以不敢去,是因为她自己心中恐惧呢,还是因为害怕自己的丈夫,或是因为克服不了自己的惰性,也许是因为不喜欢夫妻之间来个“大吵一场”,最后不得不以闹独立、离家来收场,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她很像是年过半百的革命家,虽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还是受不了炸煳了的牛排的那种难闻气味,担心彻夜通宵地守着街垒路障会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