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8/14页)

每到晚上,肯尼科特总是翻来覆去地说,“我们最好不要过早地把厚绒内衣脱掉,或者把防风窗板去得太早,说不定过两天还会冷一阵子,千万千万小心着凉。不知道存煤还够不够用呢?”

卡萝尔身上那种旺盛的生命力,终于把她渴望改革的意图给压了下去。她急忙走出去,跟碧雅一起商量有关春季大扫除的事儿。她参加妇女读书会的第二次例会时,对改造戈镇的事只字不提。她毕恭毕敬地听着有关狄更斯、萨克雷128、简·奥斯丁129、乔治·爱略特130、司各特、哈代131、兰姆132、德·昆西133和汉弗莱·华德夫人134等人的统计数字,看来就是这些人组成了英国小说家和散文家的阵容。

只是在她实地考察了农妇休息室以后,卡萝尔心中的那股狂热劲儿才又重新燃烧起来。平日里她也不时从外面看见过这间由仓库改成的休息室,那些庄稼汉在谈买卖的时候,他们的娘儿们就在这里歇歇脚。她曾经听维达·舍温和沃伦太太得意扬扬地说,这间农妇休息室之所以能够建立,并且还得到市议会的经费,全是妇女读书会的功德。可是,直到今年3月的这一天,她才头一遭走进了这间农妇休息室。

她是心血来潮才突然闯进去的。她先向那里的女管理员点点头。那个女人被称作诺德尔奎斯特太太,长得胖乎乎的,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寡妇。卡萝尔也朝着坐在摇椅里轻轻晃动着的两个农妇点点头。那间休息室像是一家旧货铺,专售破旧家具——里面摆的是摇摇欲坠的摇椅;七歪八斜的麦秸秆扎成的椅子;一张桌面上抓痕累累的松木桌子;一块粘满砂砾的草垫子;陈旧不堪的钢版印刷画上,依稀可见挤牛奶的姑娘们正在柳荫底下谈情说爱;彩色石印画上,红艳艳的玫瑰和鱼儿早已褪了色;此外还有一只专供农妇们热午饭用的煤油炉。临街的那个窗子,已被破破烂烂的网眼窗帘,还有一丛丛天竺葵和橡皮树挡住,光线显得很暗。

她听诺德尔奎斯特太太说,每年有成千上万的农妇在使用这个休息室,她们“都是感激涕零,多谢镇上的太太们心眼儿好,给她们提供了这么一个好地方,而且这儿一切的一切又不用花钱”,她心里暗自捉摸,“呸!什么好心眼儿!还不是那些太太们一心为自己的丈夫着想,要跟庄稼人多做生意呗。说到底,是便于做买卖,赚大钱罢了。这儿乱七八糟,有多么惊人!这个休息室,应该是镇上最富于吸引力的地方,可以让那些在大草原上整天围着灶台转的农妇们心里得到一点儿安慰。不用说,这儿应该窗明几净,好让她们一览无余,看看城市里的繁忙景象。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建立一个比较像样的休息室——一个地地道道的俱乐部!是啊!我不是早已把它列入了乔治风格的市政厅大会堂的一部分了吗?”

于是,卡萝尔在参加妇女读书会的第三次例会时,把会上的平静气氛给破坏了——那天主要讨论斯堪的纳维亚、俄国和波兰的文学,沃伦太太就俄国所谓教会崇拜偶像的这种邪说发了言。甚至还没有等到端上咖啡和热面包卷,卡萝尔就抓住钱普·佩里太太做文章了。佩里太太是拓荒时代的那一辈人,心肠好,气量大,她给妇女读书会里的那些摩登的年轻少奶奶们增添了一点儿古色古香的令人肃然起敬的光彩。卡萝尔滔滔不绝地把她的计划一股脑儿都谈出来了。佩里太太点点头,摸摸卡萝尔的手,但是到最后,她却叹了一口气说:

“亲爱的,我巴不得同意你的计划呢。我想,你一定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吧,虽然我们很少看见你到浸礼会来!不过,我觉得你的心儿太软啦。想当年钱普和我从索克镇135赶着牛车,跟随一长溜车队,来到了戈弗·普雷赖136时,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呀,拢共只有一道栅栏,一两个士兵,几间圆木小屋罢了。那时候,我们要一点儿咸肉和火药,就得派一个人骑着马儿到外面张罗。真不知道此人究竟能不能回来,说不定就在回家的路上被土著印第安人一枪打死了。那时节,我们,这些娘儿们——当然咯,起初我们都是种庄稼的——从来没有指望过要有什么休息室来着。我的天哪,那时我们要是有一间像她们这样的休息室,简直就是进了天堂呢!当时我们家的房子,顶上铺的是茅草,一下雨像漏斗,漏得一塌糊涂,只有架子底下才算是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