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9页)

她喘着粗气,一走进来,就叹了一口气,把一只胖乎乎的手伸给卡萝尔,接着又叹了一口气。当卡萝尔跷起两腿坐着,让小腿肚露在外面的时候,她先是严峻地扫了一眼,又叹了一口气,仔细地观看那几把崭新的蓝椅子,仿佛觉得不好意思似的,又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微笑开了腔说:

“本来我老早就想过来拜访你,亲爱的,你也知道反正我们都是邻居吗。但转念一想,觉得等到你安顿好以后,你也一定会过来看看我的,你说是不是——我说你买的那张大椅子,要花多少钱呢?”

“七十七块!”

“七——我的天哪!哦,依我看,谁有钱买得起这些玩意儿,当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有时候我也想,当然咯,就像不久前我们的牧师在浸礼会礼拜堂所说的一样,在这儿不妨也顺便说一下,直到今天,我还没有看见过你上那里去做礼拜。当然咯,你的丈夫从小就是浸礼会教友,我希望他不会脱离这个教会。当然咯,我们都知道,世界上任何东西——不论是聪明才智还是金银财宝或者其他东西——都不能跟我们面对上帝时那种举止的谦恭和内心的虔诚相媲美。至于他们对长老会有什么意见,那让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不过,当然咯,哪一个教会都没有像浸礼会那样历史悠久、始终如一地忠于真正的基督精神。我说,你这位教友到底是属于哪一个教会的,肯尼科特太太?”

“嗯,我小时候是在曼卡托公理会教堂里做礼拜的,可我上的那所大学,却是普救会办的。”

“哦,但是,当然咯,正如《圣经》上所说的,我想大概是《圣经》里说的,至少我是在教堂里听到过,而且人人也都承认的,那就是,新媳妇应当随丈夫,她的丈夫信什么,她也应该信什么,所以说,我们都希望能在浸礼会礼拜堂里看到你,而且,正如我所说的,当然咯,我同意齐特雷尔牧师的意见,认为目前我国最大的不幸在于缺乏思想信仰,到教堂去做礼拜的人简直太少了。一到礼拜天,大家都开汽车出去玩,或者去干天晓得的其他一些什么玩意儿。可是,不管怎么说,我至今仍然认为,浪掷金钱——这可也是一大祸根。大家都觉得自个儿家里非得要有浴缸和电话,哦,我听说你在廉价转让旧家具,是不是?”

“是的!”

“哦,当然咯,你有你的想法,可是,我总有这么一点儿感觉,不久前威尔的老娘还在这儿替他管家的时候,她动不动就跑来看我,真的,她时常来串门的!我看,她并不觉得那些旧家具有什么不好呀。得了,得了,这会儿我后悔了,真不该多嘴多舌的,可我只不过是想让你知道,赶明儿你也一定会发觉,许多像海多克夫妇、戴尔夫妇那样一味寻欢作乐的年轻人通通是靠不住的,唉,天知道久恩尼塔·海多克一年内要花去多少钱哪——到了那时候,你才会知道笨头笨脑的博加特大婶所说的话原来一点儿也不错呀,哦,真是天知道哪!”她自命不凡地又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你和你丈夫两口子和和气气的,不生病,不吵嘴,不浪吃浪用,不犯眼前那么多小夫妻常常要犯的其他毛病,够了,够了,这会儿我可得赶回家去了,亲爱的。今天有机会跟你见见面,真是太高兴了,赶明儿你什么时候方便,不妨请过来坐坐。我说,威尔身体好吗?依我看,近来不知怎的他好像有点儿蔫了呢。”

直到二十分钟以后,博加特太太方才慢条斯理地从前门踅了出去。卡萝尔赶快奔回客厅,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

“瞧那个长舌妇简直是信口雌黄!”她说。

卡萝尔尽管铺张浪费,但她从不打算为自己辩白,不会逢人就说:“我知道我钱花得太厉害了,可我自己好像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