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7页)

由于早年一直过着这种时而欢乐、时而忧伤的生活,历来不靠亲戚接济,卡萝尔至今仍然抱着一种心愿,就是务必要使自己卓尔不群,以示与那些生气勃勃、精明能干,但是不肯看书的人迥然不同。所以当他们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却故意冷眼旁观,即使她自己也参与一份,她的态度也不例外。可是话又说回来,当她决定献身乡镇建设事业的时候,她却无比欣慰地感到心情十分激动,仿佛自己也变得生气勃勃,精明能干起来了。

不出一个月,卡萝尔纵然有雄心壮志,却也不免开始消沉起来。去当教师是不是值得——她又一次感到踌躇不决。她担心自己的身子骨不够结实,对于如此繁杂的日常教学工作,恐怕难以胜任,何况想到自己站在一群笑嘻嘻的孩子跟前,故意摆出一副明智而又果断的姿态来,就她来说,委实不敢想象。

但她有志于兴建一个美丽的小镇,至今仍不改初衷。有时候,她无意中看到一条有关小镇妇女俱乐部的消息,或者是一幅不规则地伸展开去的大街的照片,就感到无限怅惘,好像有人要把她的工作抢走似的。

听从了一位英文教授的忠告,卡萝尔来到了芝加哥某学校,攻读图书馆学。她凭自己的想象力给未来的新计划增添了绚丽多彩的气氛。她仿佛看到自己如何辅导孩子们阅读美妙动人的童话故事,帮助年轻小伙子寻找有关机械学方面的书籍,在那些翻查报纸的老年人面前,她也总是表现得谦恭有礼——如今她俨然是图书馆里的一位显赫人物,是精通图书馆学的权威,经常应邀出席宴会,同诗人和探险家晤面,并在著名学者云集的学术会议上宣读自己的论文。

这是毕业典礼之前的最后一次全院性的联欢会,再过五天,师生们就要旋风般地卷进紧张的期终考试了。

院长的寓所几乎被大批棕榈树挤满了,乍一看,还以为是来到了气氛肃穆的殡仪馆大厅。在图书室里,一个大约十英尺见方的房间里有一台地球仪,还有惠蒂埃24和玛莎·华盛顿25的画像,学生管弦乐队正在这里演奏《卡门》和《蝴蝶夫人》的选曲。悠扬的乐曲声和依依别情,使卡萝尔立刻感到一阵晕眩。她恍惚之间看到那些棕榈树变成了一座丛林,粉红色灯罩下的电灯光融化成一片乳白色的薄雾,而戴眼镜的教授们好像都成了奥林帕斯山上的众天神。望着那些多年来“一直意欲与她结识的”索然无味的少女和五六个想要跟她谈情说爱的年轻小伙子,卡萝尔怎能不黯然神伤。

但是,受到她一个劲儿鼓励的,仅仅是斯图尔特·斯奈德一个人。跟其他男同学相比,斯奈德的确更加富有男子汉气概。他皮肤黝黑,和他新近买的那套带垫肩的衣服的颜色一模一样。卡萝尔正和他一起坐在楼梯下的衣帽间里,手里拿着咖啡和一块鸡肉馅饼,脚底下是院长先生的一大堆套鞋。这时琴声如怨如诉,隐约可闻,斯奈德对她低声耳语道:

“咱们同窗四载,弦歌不绝,这可是一生中最最幸福的岁月!可惜眼看着就要分手了,我真有点儿受不了呀。”

卡萝尔对此也有同感:“哦,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唉,只有几天啦,大家就要各奔前程,有些人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了,一想到这些,怎么能不难过呢?”

“卡萝尔,你可要听我说呀!过去我很想一本正经地跟你谈一谈,谁知道你总是躲躲闪闪的,这会儿你可得好好地听我说。不久我就要去当一名大律师——说不定会当法官呢,现在我需要你,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胳臂从她肩膀后面围了过来。令人心荡神移的乐曲声,不知不觉地使她不能克制自己了。她忧心忡忡地说:“你真的会照顾我吗?”随后,她抚摸了一下他的手——那只很暖和,很坚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