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会面(第2/4页)
“我既不懂得遗忘川[38],也不懂得忘忧药[39]”,他说道,“不过,我在旷野里学到了许多秘方,这是其中的一种——一个印第安人为了回报我传授给他的知识而教我的处方。我传授的知识与巴拉塞尔萨斯[40]一样古老。喝了吧!也许,它比不上清白的良心那么令人宽慰——这是我无法给你的,然而,它像泼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上的油一样,能够使你兴奋的、起伏的心情平静下来。”
他将这杯药递给赫丝特。她接过杯子,眼睛缓慢地、严肃地盯着他的脸,不完全是害怕的神色,却对他的目的充满怀疑和疑惑。她也看了看熟睡的孩子。
“我曾经想到过死,”她说道,“我希望死去,甚至祈求死亡,倘若我还有资格祈求任何东西的话。然而,如果死亡就在这个杯子里,那么,在你看我喝下它之前,请你再考虑考虑。你瞧!它现在已到了我的嘴边了。”
“那么,喝吧,”他回答道,态度仍然那样冷静,“你难道这么不了解我吗,赫丝特·普林?我的目的会这么浅薄吗?即便我设想出报复的计划,难道还有什么比我让你活着——给你药吃,使你免遭一切伤害和生命危险——以便让这一奇耻大辱能仍旧在你的胸前闪闪发光更好呢?”他在说话时,将他纤长的食指放在红字上。它似乎立即灼伤了她的胸脯,仿佛它一直是炽热的似的。他注意到她不自觉的姿态,笑了。“所以,活下去吧,并且在男男女女的面前,在过去你称为丈夫的人的面前,以及在那边的孩子的面前佩带着它,直至你的末日!因此,为了你能活下去,把这药喝了。”
赫丝特·普林没有等进一步的规劝或耽误,将这杯药一饮而尽,并按照医生的示意,在孩子正在熟睡的床上坐下;而他则拉过房间里的唯一一把椅子,在她身边落座。她不能不对这些安排感到不寒而栗。因为她觉得,在他做了这一切仁慈的或讲道义的事之后,或者,像是某种文雅的残酷,迫使他为解除她的肉体上的病痛尽力之后,下一步,他可能会以一个受过她最深的和最不可弥补的伤害的人的身份来对付她了。
“赫丝特,”他说道,“我不打算问你为什么或怎么落入地狱的,或者,更恰当地说,你是怎样登上这耻辱台的——我正是在那儿找到你的。其原因并不难找,那就是我的愚蠢和你的软弱。我——一个有思想的人,一个大书呆子,一个已经老朽的人,把自己最好的年华花在满足如饥似渴的求知欲上——像你那样的青春与美貌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由于我出生时身体就是畸形的,我怎么能自欺欺人,认为脑力天赋可以在一个年轻女子的幻想中掩盖住肉体的缺陷呢?人们说我聪明。如果智者为了自己的利益曾经聪明过的话,我也许早会预见到这一切。我早就该知道,当我走出那片广阔的、凄凉的森林,进入这块基督徒的殖民地的时候,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就是你本人,赫丝特·普林,一尊耻辱的雕像,站在大庭广众面前。不,从我们作为夫妇走下古老教堂的台阶的那一刻起,我就该看到,在我们的道路的尽头的那个熊熊燃烧着的红字的烽火!”
“你知道,”赫丝特开口说道,她虽然心情沮丧,但受不了他对她的耻辱标志的最后的暗中的中伤,“我过去对你是开诚布公的——我对你没有爱情,也不假装有任何爱情。”
“没错!”他回答道,“我已经说过,是我愚蠢。可是,直到我生命的那个时期,我都是在虚掷光阴。世界多么沉闷!我的心胸足以容纳众多的客人,然而却寂寞、凄凉,缺乏家庭的温暖。我多么渴望获得家庭的温暖!我可以得到这一四处扩散着的有待人类去争取的简单的幸福,这看来并不是一个太不切实际的梦想,尽管我年迈,尽管我忧郁,尽管我畸形!所以,赫丝特,我把你引进自己的心中,引入内心最深处,并寻求通过因为你的存在而产生的热情,来温暖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