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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略特说,你是从南边过来的,”布雷德利太太说,“有没有去罗马呢?”
“去了,我在那边逗留了一个多星期。”
“那亲爱的玛格丽特王后还好吗?”
我被问得一头雾水,便说不知道。
“噢,你没去看她吗?她非常亲切,我们在罗马的时候,她还热心招待过。布雷德利先生当时是一等秘书。你怎么没去看她呢?你应该不像艾略特,肤色太黑进不了奎里纳尔宫吧?”
“当然不是,”我微笑道,“其实我并不认识王后。”
“真的吗?”布雷德利太太说道,仿佛不敢置信,“怎么会呢?”
“老实说,作家平时不太和王公贵族打交道的。”
“但她真的很贴心啊,”布雷德利太太的语气颇不以为然,好像我自视甚高才不认识王后,“你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这时门刚好打开,管家走了进来,后头是葛瑞格·布拉巴松。
葛瑞格·布拉巴松的名字听来浪漫,但本人并非这么回事。他身形矮胖,头秃如蛋,仅在颈后与耳旁有撮黑鬈发,而他的脸红彤彤的,似乎随时会出大汗,一对灰眼睛咕熘打转,嘴唇肥厚,下颚松垂。他也是位英国人,我俩有时会在伦敦的波希米亚聚会上遇到。他为人爽朗,笑口常开,但明眼人都不难发现,他这般友善聒噪的外表仅是面具,好掩饰精明的生意人形象。多年来,他一直是伦敦装潢界的翘楚——声若洪钟,一双胖手比画得生动活泼,佐以口沫横飞的生意经,再挑剔的客户都会心动,好像是自己受惠于他,想不签约都说不过去。
管家又走进来,这回用托盘端着鸡尾酒。
“我们就不等伊莎贝尔了。”布雷德利太太边说,边取了一杯酒。
“她去哪儿了?”艾略特问道。
“她和拉里去打高尔夫了,说可能会晚到。”
艾略特转头看着我说:“拉里的全名是劳伦斯·达雷尔,应该会跟伊莎贝尔订婚。”
“艾略特,我以前不晓得你喝鸡尾酒呢。”我说。
“我不喝呀,”他语带不悦,啜饮着酒,“但这个蛮荒之地偏偏颁了个禁酒令,不然还能喝什么呢?”他叹了口气,“连巴黎有些馆子都开始供应了,实在是好的不学,硬学坏的。”
“艾略特,快别胡说了。”布雷德利太太说。
她的语气没有恶意,但态度十分坚决,显见她品德高尚。她对艾略特使了个眼色,笑容中带着精明,料想她应深知艾略特的脾性,但不晓得她对葛瑞格的看法如何。葛瑞格一进门,就以专业眼光环顾四周,不自觉地扬起浓眉。这客厅实在气派非凡,墙面贴有精美的壁纸,窗帘尽是华丽的印花,铺有软垫的家具上也有相同图样。裱着巨大金框的油画逐一挂在墙上,应当是布雷德利夫妇在罗马所买,包括拉斐尔学派的圣母像、雷尼学派的圣母像、祖卡雷利学派的风景画、帕尼尼学派的古罗马废墟图等等。另外,还有远从北京带回的战利品,比如雕刻繁复的黑檀木桌、景泰蓝大花瓶,也不乏在智利或秘鲁购入之物,例如刻有硕胖人形的硬石或陶制花瓶。客厅一角,则有齐本德尔的写字桌与镶嵌华美的玻璃柜。丝质灯罩上,不知给哪位煳涂艺术家画上了牧羊的男女,身穿华多风格的礼服,虽然难看却又莫名宜人,有种居家的自在氛围,让人觉得如此紊乱的组合深具意义。众多不搭界的物件自然融为一体,因为都是布雷德利太太生活的一部分。
我们喝完鸡尾酒,门再度打开,走进一名少女,后头跟着一名少年。
“我们迟到了吗?”她问道,“我把拉里带回来了,有东西给他吃吗?”
“应该有的,”布雷德利太太笑着说,“摇铃叫尤金再准备一个位子。”
“刚才就是尤金开的门,我已经和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