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八章(第6/7页)

马耶拉突然变得口齿清楚起来。“我有话要说。”她开口道。

阿迪克斯抬起了头。“你是想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吗?”

可是马耶拉并没有听出他的因势利导中带着同情的意味。“我有话要说,说完之后我就再也不开口了。坐在那边的那个黑鬼占有了我,如果你们这些高贵的绅士只会花言巧语,不管不问,那你们就是一群臭胆小鬼,你们全都是臭胆小鬼。你那些装腔作势全都没用,叫我什么‘女士’‘马耶拉小姐’,全都没用,芬奇先生……”

随后,她真的哭了起来。她的抽泣带着满腔怨愤,肩膀颤抖不止。她说到做到,再也不回答任何问题,就连吉尔莫先生也无法让她回心转意。我猜,要不是因为她可怜无知,就凭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泰勒法官早就以藐视法庭为由把她送进监狱了。我不明白阿迪克斯以何种方式给了她重重一击,不过他也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快感。他低垂着脑袋坐在那里,马耶拉离开证人席从他桌边走过的时候,向他投去了愤恨的眼神,我从来没见过谁投向别人的目光里带着那么强烈的仇恨。

吉尔莫先生告知泰勒法官,控方已自动停止向法庭提供证据。泰勒法官说: “大家都该歇会儿了。休庭十分钟。”

阿迪克斯和吉尔莫先生在法官席前低语了一番,然后两人一起从证人席后面那扇门走出了法庭。这是个信号,大家一见便知可以活动活动腿脚,伸伸懒腰了。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坐在长凳的边沿上,身子都有点儿发僵了。杰姆站起身,打了个哈欠,迪尔动作跟他一样,塞克斯牧师只是用帽子擦了擦脸,说,这天气,气温起码有三十二度。

安德伍德先生方才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给媒体预留的座位上,海绵吸水一般用他的大脑收集证词。此时,他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开始在黑人看台上扫来扫去,正好和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转移了视线。

“杰姆,”我说,“安德伍德先生看见我们啦。”

“没关系。他不会告诉阿迪克斯的,他会直接放在《梅科姆论坛》报的社交栏目里。”杰姆说完又回过头去,估计是在向迪尔讲解这场诉讼中的精彩之处,不过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阿迪克斯和吉尔莫先生没有就任何问题进行难解难分的舌战。吉尔莫先生对承担这次公诉似乎有几分不情愿;证人们像驴子一样被牵着走,几乎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不过,阿迪克斯曾经告诉我们说,在泰勒法官主持的法庭上,那些生搬硬套、严格用法律条文对待证人和证词的律师,常常会落得被法官厉声斥责一番的下场。他独独选取这件事情告诉我,是想让我明白,泰勒法官看上去懒懒散散,好像是一边打盹儿一边审理案子,可他的判决极少被推翻,这充分证明了他的厉害。阿迪克斯说他是个好法官。

没过一会儿,泰勒法官重新回到法庭,爬上了他的旋转椅。他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带着思索的神情细细研究。我捅了一下迪尔。看来那支雪茄通过了法官的审查,紧接着就被狠狠咬了一口。“我们有时候会专门到这儿来看他,”我说,“他会嚼上一个下午的。你等着瞧吧。”泰勒法官不知道楼上有人在公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吐烟头的时候,先是非常娴熟地把雪茄推送到嘴唇边,然后“噗”的一声吐出来。烟头准确无误地落入痰盂,我们都能听见“咚”的溅水声。“我敢打赌,他玩‘唾沫纸团’一定很厉害。”迪尔喃喃地说。

在休庭期间,人们一般总会成群结队拥出法庭,可今天大家都没动地方。甚至连“闲人俱乐部”的成员也站在墙边没四处走动,这群老头起初还试图激起年轻人的羞愧感,给他们让座,却没能如愿。我猜,可能是赫克· 泰特先生把县政府厕所都预留给法庭人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