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八章(第3/7页)
我心里暗想,她长这么大,有人用“女士”或者“马耶拉小姐”称呼过她吗?估计从来没有过,因为她把日常礼仪都当成了一种冒犯。她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你说你十九岁了,”阿迪克斯又言归正传,“你有几个兄弟姐妹?”他从窗边踱回证人席前。
“七个。”她说。我怀疑他们每个人都是我开学第一天见到的那样。
“你是老大?家里最大的孩子?”
“是的。”
“你母亲去世多久了?”
“不知道——好长时间了。”
“你上过学吗?”
“跟我爸一样,能读会写。”
马耶拉说起话来就像是我读过的一本书里的那位金格尔先生注。
“你上过几年学?”
“两年——三年——我说不好。”
慢慢地,阿迪克斯问这些问题的意图越来越清晰地显现在我头脑中:通过问一些不会让吉尔莫先生认为与本案无关或者微不足道而提出反对的问题,阿迪克斯不露声色地在陪审团面前勾勒出一幅尤厄尔家家庭生活的图景。陪审团了解到如下情况:他们拿到的救济支票远远不够让全家人填饱肚子,有一个很大的嫌疑是父亲把钱拿去换酒喝了——他有时候一进沼泽就是好几天,回来就呕吐不止;天气很少冷到需要穿鞋,不过要是需要的话,用几条旧轮胎也能做出几双时髦的鞋子穿在脚上;至于家里喝的水,是用水桶从垃圾场边上的一个泉眼里打来的——他们注意让泉眼周围保持干净,不堆放垃圾;说到讲究卫生,大家都是各顾各,要是想洗什么就自己去打水;家里年岁小的孩子总是感冒不断,长年受钩虫病的困扰;有位女士经常到他们家附近转悠,她问马耶拉干吗不去上学,马耶拉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原因:家里已经有两个人能读书写字,其他人就没必要去上学了——爸爸需要他们留在家里。
“马耶拉小姐,”阿迪克斯禁不住问道, “像你这样的十九岁姑娘一定有几个朋友吧。你有哪些朋友?”
证人皱了皱眉,看样子很困惑。“朋友?”
“是啊,你难道不认识一些和你差不多年纪,或者比你大几岁、小几岁的人吗?姑娘或者小伙子?哪怕只是普通朋友?”
马耶拉的敌对情绪本来已经平息了许多,变成了默默的怨恨,这下子又爆发了。“芬奇先生,你又在取笑我吗?”
阿迪克斯只好把她的问题当作给自己的回答。
“你爱你的父亲吗,马耶拉小姐?”他转到了下一个问题。
“爱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问,他对你好吗?他是不是容易相处?”
“他还行,除了……”
“除了什么时候?”
马耶拉望了望她的父亲。这个男人本来把椅子斜靠在栏杆上翘坐在那儿,听了此话,他一下子坐正了,等着她做出回答。
“没什么时候,”她说,“我刚才说了,他还行。”
尤厄尔先生又靠了回去。
“除了他喝酒的时候?”阿迪克斯的语气非常温和,马耶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有没有对你下过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他……发怒的时候,有没有打过你?”
马耶拉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看看坐在下面的法庭记录员,又望了望高高在上的法官。“回答问题,马耶拉小姐。”泰勒法官说。
“我爹连我一根头发也没碰过,”她态度坚决地做出了声明,“他从来都没碰过我。”
阿迪克斯的眼镜滑下来了一点儿,他往上推了推。“我们聊得不错,马耶拉小姐,现在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回到这个案子上来。你说你招呼汤姆· 鲁宾逊进院去劈一个……那是什么来着?”
“一个大立柜,是个一边全是抽屉的旧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