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2/5页)
夏天的黄昏悠长而宁静。我和莫迪小姐常常默不作声地坐在她家的前廊上,看夕阳慢慢落下,天空由金黄变成粉红,看一群群紫燕低低地掠过我们这片屋舍,消失在学校的一排排屋顶后面。
一天晚上,我问她: “莫迪小姐,您觉得怪人拉德利还活着吗?”
“他的名字叫阿瑟,他还活着。”她坐在自己的大橡木摇椅上慢慢地摇荡着说,“你闻见我的含羞草花了吗?今晚闻起来就像是天使的呼吸。”
“嗯,我闻到了,夫人。您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孩子?”
“那个怪——阿瑟先生还活着?”
“多恐怖的问题。不过我看这本来就是个恐怖的话题。琼· 露易丝,我知道他还活着,因为我还没见他被人抬出来。”
“也许他已经死了,他们把他塞进了烟囱里。”
“你这个想法是从哪儿来的?!”
“是杰姆说的,他觉得他们就是这么干的。”
“啧——啧——啧。他和杰克· 芬奇越来越像了。”
莫迪小姐和我叔叔,也就是阿迪克斯的弟弟杰克· 芬奇从小就认识。他们俩年纪相仿,一起在芬奇庄园长大。莫迪小姐是相邻庄园的主人——弗兰克· 布福德医生的女儿。布福德医生从事医药行业,但他却痴迷于大地上生长的万物,所以他一直都过着穷巴巴的日子。杰克叔叔在纳什维尔经营窗台花坛的生意,他把全部激情都投入了这桩买卖,埋头苦干,一直都很有钱。我们每年圣诞节都能见到杰克叔叔,他每个圣诞节都扯着嗓子朝住在街对面的莫迪小姐喊话,让她过来嫁给他。莫迪小姐也会喊着回答: “杰克· 芬奇,大声点儿,让邮局里的人也听见,我都还没听到呢。”我和杰姆认为,用这种方式向一位女士求婚很不可思议,不过杰克叔叔一向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用他的话来说,他只是想激怒莫迪小姐,可他一连尝试了四十年都没能得逞。他说他是莫迪小姐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嫁的人,也是她最想嘲弄的人,他最好的防御手段就是给她来点儿精神刺激。他这番话我们俩倒是听得十分透彻明白。
“阿瑟· 拉德利只是待在屋子里不出来罢了,仅此而已。”莫迪小姐说,“如果你不想出门的话,是不是也会待在家里呢?”
“是的,夫人。可我还是想出来啊,他为什么不愿意出门?”
莫迪小姐的眼睛眯了起来。“咱们都听说过那个故事。”
“可我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没人跟我提起过。”
莫迪小姐重新安好假牙,说: “你要知道,老拉德利先生是个行洗脚礼的浸信会教徒……”
“你也一样,对吗?”
“孩子,我可没这么死忠。我只是个普通的浸信会教徒。”
“你们不都是行洗脚礼的吗?”
“没错,用的是家里的浴缸。”
“可这样我们就不能和你们一起领圣餐了……”
莫迪小姐显然认为原始的洗礼比特权圣餐制更容易解释清楚,于是她对我说: “行洗脚礼的浸信会教徒把一切享乐都当作罪恶。你知道吗?有一个星期六,有几个他们的人从树林里走出来,经过我家院子的时候对我说,我和我种的花都会下地狱。”
“你的花也会下地狱?”
“是啊。它们会和我一起遭受烈火的煎熬。那些人觉得我把太多的精力花在户外活动上,没有拿出足够的时间坐在屋子里读《圣经》。”
我眼前不由得浮现出莫迪小姐在清教徒们所说的各种地狱里备受煎熬,永远不得解脱的情景,这让我对《福音书》的信心大打折扣。说实在的,莫迪小姐说话一向尖酸刻薄,也不像斯蒂芬妮小姐那样挨家挨户去行善积德。不过,虽然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会对斯蒂芬妮小姐打个问号,但我和杰姆却对莫迪小姐备感信任。她从来不告我们的状,从来不和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把戏,对我们的私事儿也没有半点儿兴趣。她是我们的朋友。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会身陷地狱之苦,永世不得翻身呢?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