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椅(第2/5页)
至于那些还只是看破红尘的人,让他们灵魂自由,内心安详,径直往前走吧!他们既然可以一走了之,也就无所畏惧了;既然他们身后始终有这道门,哪怕梦幻中的神灵也不可能关闭。
我想着情愿一死的这群人:一年当中,就超过了八千五百人。在我看来,他们聚在一起,是要向世界提出一项请求,宣布一种愿望,要请求一件事,等以后人们加深了理解,也就能有实现之日了。所有这些暴死的人,这些抹了脖子的、服了毒的、自缢的、一氧化碳中毒的、投河而死的人,在我看来,是一个可怕的群体,如同投票之日公民,纷纷来对社会说:
“至少,让我们死得和缓一些!你们不能帮助我们生存,那就帮助我们死吧!你们瞧啊,我们人数众多,在这自由的时代,在这独立思考和普选的时代,我们有说话的权利。将一种毫不令人憎恶或恐怖的死亡,施舍给放弃生活的人吧!”
……
我开始浮想联翩,任由神思沿着这个话题之路,驰骋在怪异而神秘的遐想中。
有一阵子,我恍若置身于一座美丽的城市。那是巴黎,但究竟是什么时代呢?我信步走在街上,观看居民房舍、剧院和公共建筑;走到一座广场,忽见一幢高大的建筑,十分美观、华丽而又漂亮。
再看建筑物正面的几个金色大字:“自杀者之家”,我就不免深感诧异。噢!怪极了,好似白日做梦,神思翱翔在一个不真实而又可能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也不令人奇怪,什么也不刺眼;奇思异想撒起欢儿来,就不辨可笑还是可悲的了。
我走向那个建筑物,只见几个穿西服短裤的听差坐在门厅里,守着衣帽间,仿佛守着一个俱乐部的入口。
我走进去瞧瞧。一名听差站起来,问我:
“先生打算?”
“我打算了解这是什么地方。”
“没有别的事儿?”
“没有。”
“那么,先生可否愿意我带您见见秘书?”
我有些迟疑,又问了一句:
“这是不是太打扰他了?”
“嗳!没事儿,先生,他在这里的工作,就是接待来问讯的人。”
“那好,请带路吧。”
他带着我穿过几条走廊,看见在那里闲聊的几位老先生,最后走进一间漂亮的办公室,里面只是有点儿暗,木制家具全漆成黑色。一个身体肥胖、大腹便便的年轻人,一边写信一边抽雪茄,闻烟味便知他抽的是上等货。
他站起身,我们彼此问好,等听差出去之后,他就问道:
“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先生,”我答道,“恕我冒昧,我从未见过这座建筑,门口写的几个字令我十分惊讶,于是我就想问问,这里是做什么的。”
他先微微一笑,然后一脸得色,低声回答:
“我的上帝,先生,就是杀死渴望死去的人,但是要做得干净利落,我不敢说多么惬意,至少要让人舒舒服服地死去。”
我并不感到多么震惊,大体上倒觉得这很自然,也很公正。我特别诧异的是,在这个充斥功利的、人道的、自私的卑劣思想,而又压制一切真正自由的星球上,敢于开创这样一种事业,真无愧于解放的人性。
我又问道:
“你们怎么会产生这种创意?”
秘书答道:
“先生,在1889年举办世界博览会之后五年间,自杀的人数激增,就必须采取紧急措施了。什么地方都有人自杀,大街上,舞会上,餐馆里,剧院中,火车上,甚至在共和国总统的招待会上,无处不发生。
“这种场景,不仅对我这样喜欢生活的人惨不忍睹,而且给孩子也提供坏榜样。因此,必须集中引导自杀。”
“自杀激增,是怎么引起的呢?”
“我一无所知。其实,我认为这个世界老化了。大家开始看清了,只是做出了错误的抉择。如今,人们就像认识政府一样,也认识命运是怎么一回事了,大家看到处处都受骗,就干脆走掉。一旦认识到上帝对待人类,就像议员对待选民一样,极尽说谎,弄虚作假,偷窃和欺骗之能事,人们就火冒三丈,但是我们又不能像罢免贪污受贿的代表那样,每三个月就改换一个天主,那只好离开这个坏透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