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农场女佣的故事(第4/9页)

周围的人甚至开始议论她,跟她开玩笑,说她一定有了爱人,并问她那小伙子相貌英俊不英俊,个头儿高不高,家里富不富,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孩子?这些问话像针扎进肉里一样,她受不了,常常跑掉,躲起来独自痛哭。

她要排解这些烦恼,就开始拼命干活;她念念不忘孩子,要想方设法为他多攒钱。

她决定卖力气干活,迫使雇主给她增加工钱。

于是,周围的活儿,她渐渐都揽过来,致使一名女佣被辞退了,既然她干活一个顶两个,那名女佣就多余了;而且,她处处节俭,无论面包、食油、蜡烛,还是别人大手大脚喂鸡的谷物,或者难免要浪费一点的牲口饲料,无不精打细算。她花主人的钱,就像花自己的钱一样吝啬。她还善于讲价钱,农场的产品能卖贵些,也能挫败农民出售产品时的伎俩,因此,农场里买进卖出,安排雇工劳动,计算食品等事,都由她一人承担了,不久她就成了离不开的人了。由于她兢兢业业,细心管理,农场特别兴旺发达;方圆几公里,大家都谈论“瓦兰师傅的女佣”;这位农场主也到处讲:“这个姑娘,真是千金难买啊!”

然而,时光流逝,她的工钱始终未动。她这样拼命干,仅仅被认为是一个忠心的女佣竭诚效力的表现。她想起有点伤心了:每月,她能给主人多攒下五十到一百埃居(注:埃居,法国古币,各时期价值不一,一般指相当于五法郎的银币。),而她每年工钱,不多不少,依然是二百四十法郎。

她决定要求提高工钱。有三回,她去找主人,可是又谈起别的事。她总不好意思开口要钱,就好像是件丢人的行为。终于有一天,她见主人独自一人在厨房吃饭,便十分尴尬地说想单独跟他谈谈。农场主吃惊地抬起头来,两只手撂在桌上,一只手刀尖朝上拿着刀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小块面包,眼睛盯着女佣人。罗丝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就说她不大舒服,要请一周的假回家一趟。

主人立刻准假,随即同样尴尬地补充一句:

“等你回来,我也要跟你谈谈。”

孩子快满八个月,根本认不出来了。他长得白里透红,脸蛋儿圆滚滚的,浑身胖嘟嘟的,就像一小包肥油。那肉鼓鼓的小手指合不拢慢慢地摇动,一看就知道他非常舒服。罗丝猛扑上去,真像野兽捕食一般,吻得那么凶猛,吓得孩子哇哇哭起来。这时,她也流下眼泪,因为孩子不认得她了,而见到奶妈就立刻伸出双手。

不过,到了第二天,孩子习惯了她的面孔,见到她就笑了。

她把孩子抱到田野,举在面前发疯一般奔跑,然后坐到树荫下,破天荒第一次打开心扉,尽管孩子根本听不懂,她还是向他倾诉自己的忧伤、劳动、烦恼和希望,同时爱抚又那么凶猛而激烈,简直不让孩子喘口气。

她用双手揉搓孩子,给他洗澡,给他穿衣裳,从中得到无穷的乐趣,甚至给孩子擦屎洗尿布,她都觉得幸福,就好像这种悉心照料才足以证实她是母亲。她端详着孩子,总奇怪这竟是她的;她抱在怀里一边摇着,一边低声反复念叨:“这是我的小乖乖,这是我的小乖乖。”

她一路哭哭啼啼回到农场,刚一到,主人就在屋里叫她。她进去见主人,不知为什么又惊讶又激动。

“坐这儿吧。”农场主说道。

罗丝坐下,两人这样并排坐了好一会儿,都显得局促不安,胳膊耷拉着,不知往哪儿放,而且谁也不看谁,完全是乡下人见面的那种样子。

农场主有四十五岁,是个胖子,两次丧偶,性情又快活又倔犟,此刻他一反往常,明显地感到很拘束。他终于决定开口了,但是吞吞吐吐,眼睛望着远处田野,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