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 山的那边(第9/10页)
转瞬间,不知怎的,波子像被弹起似的坐了起来,她把睡衣的领子拢紧。
矢木吓了一跳,以为波子身上什么地方疼痛,睁开眼睛看了看。
“好像有根棍子直捅到这儿,”波子说着从胸脯一直抚摩到心窝,“请别碰我。”
波子对自己这种猛然拒绝丈夫的行为感到惊讶,变得满脸通红,她抚摩胸膛的手势活像个孩子。
她显得非常腼腆,蜷曲着身子。因此,矢木没有发现她毛骨悚然的样子。
波子熄灭枕边的灯,躺下来。矢木从后边轻轻地摩挲着像有根棍子捅进来的僵硬的胸脯。
波子脊背上的肌肉忒忒地跳动。
“这个吗……”矢木说着按住绷紧的筋。
“不用了。”
波子把胸脯扭过去,想远远地离开矢木。矢木的胳膊用力把她拽过来。
“波子!刚才,我口口声声说二十年、二十年,除了你这个女人,我二十多年来不曾触摸过别的女人。我只被你这个女人迷住。作为一个男人,这是不可思议的例外,为了你这个女人……”
“什么这个女人女人的,请你别说了。”
“我不认为还有其他女人,所以才说你这个女人的。你这个女人不懂得妒忌吧。”
“懂得。”
“妒忌谁呢?”
波子现在妒忌竹原的妻子,可又说不出口。
“女人没有不妒忌的。就算是见不着的东西,女人也会妒忌。”
听见矢木的呼吸声,她像是要躲开他的气息,用手捂住了耳朵。
“假如我们是一对连生下品子和高男都成了坏事的夫妇……”
“唔。我只是打个比方说说罢了。可是,生了高男就没有再生孩子,那是为什么?再生一个也很好嘛。一想起这些,我就觉得你热衷舞蹈以后不会再生孩子,对吧?一个基督教牧师说过,舞蹈的创始者是恶魔,舞蹈的队伍是恶魔的队伍。如果你不再跳舞,就是今后,也许还可以生一两个孩子呢。”
波子又是一阵毛骨悚然。
波子连想也没想过时隔二十年还生孩子。矢木这么一说,听起来像是坏心眼,讨人嫌。
然而,又不见得肯定是这样。波子觉得恐惧极了。
波子和竹原在一起,恐惧感也偶尔发作,今晚即使是同矢木在一起,也被恐惧感缠住了。
观赏《长崎踏圣像舞》之后,波子曾悄声对竹原说:“我再也不说可怕了。”
波子这样说,是因为发觉过去自己的恐惧感时有发作,其实可能是爱情的发作。她向竹原倾诉这种感情的剧烈变化。
但是,和矢木在一起感到的恐惧,同爱情的发作不是一码事。如果硬要同爱情扯在一起,那么这可能是丧失爱情的恐惧,或是在没有爱情的地方描绘爱情,爱情幻灭的恐惧吧。
波子甚至领会到,人与人之间的厌恶,夫妇之间的最有切肤之感,实在令人生畏。
假如它变成憎恶,那就是最丑陋的憎恶了。
不知为什么,波子竟回想起一些无聊的往事。那是同矢木婚后不久的事。
“小姐连烧洗澡水也不会吧?”矢木说,“盖上锅盖,就可以节约煤了。”
于是矢木破开一个啤酒箱,亲手造了一个锅盖。
连把握烧水的火候、添减煤这样的事,矢木也非常仔细地教她。
波子烧洗澡水的时候,做工粗糙的盖子漂浮在洗澡水上,她觉得很肮脏。
矢木做锅盖足足花了三四个钟头。波子站在他后面呆呆地望着。当时矢木的模样,她至今记忆犹新。
矢木今晚的谈吐中最刺激波子的,是他坦白地说出了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家庭里生活奢侈,心理上却是空虚的。听到这些话,波子仿佛脚跟站不稳,被推下黑暗的深渊。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仰仗波子的财产过日子,这简直是一种深沉的怨恨或报复。是矢木的母亲让矢木同波子结婚的。矢木仿佛在顽强地实现他母亲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