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 冬天的湖(第4/8页)

“是啊……是在我结婚之前,那时我还是个女学生呢。巴甫洛娃逝世正好是十年前的事。记得她享年五十。巴甫洛娃来日本时,也就是妈妈现在这个年龄吧。”

塔玛拉·托玛诺娃是在被送往西伯利亚的牛车上出生的。她从上海去巴黎。在上海看到那个舞蹈。这回在巴黎,自己的舞蹈又得到了安娜·巴甫洛娃的赏识。她们幸运地相遇。世界第一流的芭蕾舞演员,看了年幼的托玛诺娃的排练也感动了。小舞蹈演员竟能同自己崇拜的巴甫洛娃一起,在特罗卡德罗的舞台上同台演出。

后来托玛诺娃加入了蒙特卡洛的俄罗斯芭蕾舞团,又在乔治·巴兰钦等人的“芭蕾·一九三三年”芭蕾舞团里当了首席舞蹈演员。当时年仅十四岁。

据说这位小个子少女,脸上一副忧郁的神色,舞蹈起来总令人觉得有几分寂寞的影子。

“目前她在美国表演吧。该有三十岁了。”品子想起来似的说,“我经常从香山先生那里听到有关托玛诺娃的消息。那是在香山先生率领我们为军队、工厂或伤兵慰问演出的时候,我也才十五岁上下……大概和托玛诺娃作为天才少女在蒙特卡洛的俄罗斯芭蕾舞团和‘芭蕾·一九三三年’跳舞时同年吧。”

“是啊。”

波子点点头。她难得听到品子提起香山这个名字,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然而,波子又把话岔开了。

“在英国,芭蕾舞团也到前线、工厂和农村去慰问演出,一般群众也被芭蕾舞的魅力吸引,这不就是战后芭蕾舞盛行起来的原因之一吗?日本流行芭蕾舞,是不是也有这个因素呢?”

“怎么说呢。在受到战争压抑的个性的解放中,女性的解放是以芭蕾舞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我认为这种说法是确切的。”品子回答,“不过,同香山先生一起作慰问旅行,我也很怀念。就连去东京,我也常想,回去时不知还能不能活着渡过这座六乡川上的铁桥啊。我去敢死队基地一边跳舞,一边就想:我也在这儿死掉算了。能乘上卡车就算不错,有时还乘坐牛车呢。在牛车上,香山先生给我们讲了塔玛拉·托玛诺娃在牛车上出世的故事,我哭了。当时由于遭到空袭,城市正在燃烧,飞机临近的时候,我们就从牛车上跳下来,躲在树下。香山先生也说,我们就像俄国人被革命追赶一样。我觉得也许那时比现在还幸福。因为那时没有彷徨,也没有疑惑……一心只想慰问为国而战的人,于是拼命地跳舞。有时也和友子一起跳。我才十五六岁。旅途上随时都可能死,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心中有个信仰在支撑着……”

那次旅行,香山用胳膊保护品子。品子至今还感到他的胳膊仿佛依然搭在自己的肩上。

“不要再谈战争的事了。”

波子本打算轻轻地说,岂料声音变得格外严厉。

“好吧。”

品子扫视了四周一眼。心想,会不会被别人听见呢。

“哦,六乡的河滩也发生了各种变化。从前那里有高尔夫球场吧。战争一爆发,它就被用作军事教练场,后来又渐渐被人耕耘,一片河滩都变成麦地和稻田了。”

品子说罢,不时浮想起和香山在战火中旅行的美好回忆。

“战争的时候,不去想那些多余的事。”

“那时你年纪还小,大家都被剥夺了独立思考的自由。”

“您不觉得战争期间咱们家比现在还和睦吗?”

“是吗。”

波子一时无言以对。

“那时咱们全家都在一起,不像现在各奔东西,纵令国家破亡,家庭也没有崩溃。”

“是不是由于我的关系呢?”波子终于说了出来,“那个嘛,品子说的可能是真实的。但在这种真实当中,也可能有不少虚假和错误。”

“嗯,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