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第6/17页)

他将她拉近,拥抱着她,而她在他耳边低语道:“我一时没有留意。我以为局长赞同我们;我以为能控制洛瑞;我以为可以解决问题;我以为有更多时间。”以为问题没那么大,以为它可以被遏制,以为不会伤害到他。

这就是他母亲,也是他的指导者。但片刻之后,他不得不将她放开。如今已不可能彻底跨越障碍,治愈这一切。

然后,她又告诉他一件事,就像是忏悔。

“约翰,你得知道,生物学家在周末逃离了我们的监护。过去三天里,她一直去向不明。”

他心中一阵兴奋,一股莫名而自私的欣喜油然而生,部分原因在于,南境局的噩梦上演时,她被逐出了他的脑中——而如今他获得了奖励,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又被归还给他。

然而等到母亲离去之后很久,他才彻底想明白先前的疑问。母亲开走了他的车,而他在收拾完行李之后,不情不愿地丢下猫,依照母亲的建议,开着她的车离开了。但经过几个街区之后,他在一条僻静的街中停下,以短路点火器的方法启动另一辆车,因为他不信任总部。很快,他就出了赫德利,来到野外。经过以前的住处时,他深切地怀念起父亲。因为如今父亲或可成为一种安慰。因为如今他是否吐露秘密已不再重要。

机场在九十英里之外,那是一座较大的城市,拥有国际航线。他将车和枪支都留在停车场,然后买了两张票。一张是经由西海岸转机前往洪都拉斯;另一张要转两次机,最后到达距离海岸约两百英里的地方。这一张他是用化名买的。他办了去洪都拉斯的值机,然后坐在机场酒吧里,捧着一杯威士忌,等着登上短途航班。他脑中呈现出X区域继续扩张,吞没一切的末日景象。建筑、道路、湖泊、峡谷、机场,所有的一切。他扫视着电视新闻的字幕,试图推测总部负责追踪她的人会如何行动,他们或许已经发现她的踪迹。假如他是生物学家,会从扒火车开始旅程,也就是说很容易被他赶上。从逃脱的地点开始,她要经过的距离跟他是一样的。

酒吧里的金发女子问他是做什么的,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海洋生物学家。”“哦,为政府工作。”“不,自由职业者。”话说出口,他自己也觉得荒谬。然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避免谈及这一话题。因为他想留在酒吧里,在人群周围,却不是其中一分子。

“她是怎么逃脱的?”他问母亲。

“这么说吧,她比外表看上去要强壮,而且很机智。”母亲是否提供给她资源?给她时间?给她机会?他不想多问,“总部怀疑,她会返回那片空地,因为那地方没有感染。”

但他知道,她不是要去那里。

“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母亲问道。

“是的。”他说。

不,尽管她相信自己不是生物学家,但还是会前往北方,到岩石湾小镇以北的荒野里去。她会去一个私密的地方,并非因为X区域要她去,而是出于自身的渴望。假如她的猜测是对的,假如她真的成为傀儡士兵,会像其他人一样被洗脑。

至少,他选择相信这一推断,为了有理由收拾行李,为了有个地方可以充当藏身避难之所。

他的航班宣布开始登机。他是向西飞行,没错,但踏出第一程航班之后,他会租一辆车,开到别处再换租另一辆,接下去也许会偷一辆车,路线始终是向南、向南,似乎正缓慢地迂回南下。但随后他将完全转入地下,并前往北方。

事实上,他抓住格蕾丝的手,用力拉扯,致使她失去平衡,如有可能,他甚至打算拖着她走。他对着她大声喊叫,向她解释各种理由,各种原始而本能的理由。但格蕾丝完全不可理喻,她甩开他的手,瞪着他,迫使他放弃。因为他有自知之明。因为她要坚持到底,而他却办不到。因为他并不是局长。于是他让格蕾丝在雨中逐渐消隐。局长来到门口,他惊恐地退回餐厅,然后又跑出去取他的车。他一点也不感到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