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第3/5页)
-一点都不好玩。
-好啦,那是因为草里有叶绿素,叶绿素吸收了绿色以外的所有颜色。
-这该不是你编的吧?
-我是乱编故事的人吗,甜心?
-有时候很难说。
她上高中时,我开始反复播放这段幻影,后来渐渐成了种习惯。现在我每天全天候都播放着她的幻影。
我也有一些后来拍的她长大一点时候的幻影,大部分的分辨率都比这段好很多。但这一段是我最喜欢的,它让我想起以前的美好时光——在那无可挽回的变化之前。
拍这段幻影那天,我们终于造出了一个能够安装在肩扛摄像机底座上的捕梦器。它就是我们的第一部家庭幻影相机——“旋转木马马克1号”——的原型。我把它带回家,让安娜摆好姿势拍摄。她在门廊边静静地站了两分钟,和我聊她那天经历的事情。
她是那么完美,就像所有小女孩在她们父亲眼中一样。当时看到我在家里,她的双眼一下子亮了。那时她刚露营回来,有很多事情要告诉我,也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她想让我带她去沙滩放她的新风筝,而我答应会帮她准备好晒印的纸片。我很庆幸自己在那个时候拍了她。
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天。
安娜·拉里莫尔:
我和父亲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母亲发生意外之后。当时,他的律师打电话给我,因为他知道我不会接我父亲的电话。
母亲当时几乎已经失去知觉了。那个司机已经死了,而她也即将离开人世。
“你为什么不能原谅他?”母亲说,“我都已经原谅他了。人的一生不能由一件事来决定。他爱我,他也爱你。”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父亲走了进来,我们都和母亲说话,彼此却不交谈。半小时后,母亲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事实是,我已经准备好原谅他了。他看起来老了——儿女总是很晚才会发现这件事——他身上的某种脆弱令我对自己产生了质疑。我们一起默默地走出医院。他问我在老家有没有地方住,我说没有。于是,他为我打开车门。短暂的犹豫后,我上了车。
我们回到了家里。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了,那里却依然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我坐在饭桌旁,父亲去做一些冷冻食品。我们依然像我上中学时那样,小心翼翼地讲话。
我向他要一段母亲的幻影。我的原则是不拍摄或保留幻影,我也不像一般大众那样推崇幻影。但在那一刻,我想我理解了幻影的魅力,我希望母亲的某一部分能够永远陪在我身边。
于是,父亲递给我一张光盘,我跟他道谢。他说我可以使用他的投影仪,但是我回绝了。我想在幻象与真实的记忆混淆之前,把自己对母亲的记忆多保留一会儿。
最终,我没有去看那段幻影。光盘在这里,如果你想看看我母亲长什么样的话,一会儿可以看。所以我记住的关于母亲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和父亲吃完饭后已经很晚了,我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我看到一个七岁的我坐在我的床上。她穿着一件超级丑的粉色花裙子——我肯定已经将它从记忆中删除了,她头上还戴了个蝴蝶结。
-嗨,我是安娜。很高兴见到你。
这么多年来,他竟然保留着这样一个无知无助的我的仿制品。在那段我不和他说话的日子里,他是不是就对着这个冰冷的影子,重温我对他已经失去的信任和爱?他是不是一边注视着这个小时候的我,一边幻想着那些他无法和我进行的对话?他是不是甚至对它进行了编辑,去除了我的坏脾气,增加了更多对他甜得发腻的爱?
我有种被侵犯的感觉。无可争辩,那个小女孩确实是我,她的行为举止和我一样,说话、微笑、动作和反应的方式都和我一样。但是,她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