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鲜红的雪并非从空中落下(第7/17页)
“好哇!”许多发炎疼痛的喉咙异口同声地欢呼起来,几个小时来的恐怖和绝望,神奇地得到了纾解。得救了!在关键时刻我们获救了!那些操纵反坦克炮的家伙真神了,他们的第一炮就决定了这场战斗的胜负,使我们从徘徊在四周的死神手里侥幸逃生。我很想狠狠地拥抱那些炮手,他们的行动太英勇了。“猪猡”、格罗梅尔和魏歇特也迅速恢复了常态。
就在这时,两个俄国人像被蜜蜂蛰了那样,慌慌张张地冲出德林下士的掩体,兴奋激动的我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于是,这两个家伙朝着他们的出发地逃去。没有枪声和炮声,此刻,双方出现了暂时的停火。我们无法忍受继续待在战壕里了。于是,大家爬了出去,其他人也像钻出洞穴的老鼠那样爬了出来,一个个浑身泥泞,面色苍白,但都为自己还活着而高兴。后来我们获悉,今天,除了轻伤和重伤人员外,我们还有八个人阵亡,其中有一些显然是被活埋在掩体里。
令我们沮丧和悲痛的是,德林下士和他的两名部下也在阵亡人员中。我们几个被困在战壕里的人,瓦利亚斯和塞德尔毫发无损。屈佩尔头部和肩部负伤,跟其他伤员一起,被送回到村子里。迈因哈德失去了他的机枪,他没来得及从敌人的坦克履带下抢回机枪。维尔克也在这场梦魇中得以重生。
反坦克炮组的几位成员此刻都在战壕中,魏歇特和我过去看望他们,并对他们的救命之恩表示衷心感谢。我们与小丘之间的地面被坦克履带翻了个底朝天,其间混杂着积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新的、特殊的气味,这种味道来自散落在地面上,支离破碎的人肉。不知怎么,对死尸我多少有些习惯了,可现在却完全是一种新的、可怕的体验。
倒在这里的不仅仅是些尸体,有的尸体上带有明显的伤口,还有的尸体,某些部位已经消失不见。地上还洒落着来自胳膊、大腿或臀部的肉块,甚至还有半个头颅,上面仍戴着已经损坏的钢盔。这些是88炮和四联装高射机关炮组员们的遗体,他们被T-34的炮弹直接命中,被炸得粉身碎骨,残骸被抛入半空。我们蹒跚着向前走去,这一幕太惨了。
另一群士兵赶过去,也对那个英勇的三人反坦克炮小组表示感谢。炮组的领导是一名下士,胸前佩戴着一级铁十字勋章和银质战伤勋章,证明他早就是个作战经验丰富的士兵。在我们眼里,他是个英雄,如果不是已经获得了一级铁十字勋章的话,他现在也应该得到一枚。三个人钢盔下的脸胡子拉碴,满是污垢和汗水。这位下士看上去很面熟,我曾在哪里见过他?我朝着他们走去,他转过身来,我认出了他。
“海因茨!海因茨•鲁曼!”我叫道,旁边人都吃了一惊。
尽管我的脸上污秽不堪,但这位下士也认出了我。在斯大林格勒包围圈外,这个荒芜的桥头堡,意外的重逢充满了惊讶和兴奋,我们俩搂在一起。海因茨对这一巧遇仍感到惊讶不已,他想知道我是何时、如何到这里来的。
我向他解释了情况,这个世界真的很小,生命中经常会有这种奇妙的重逢。幅员辽阔的俄国,此刻有数百万德军士兵,我却与海因茨•鲁曼相遇了,他是我们家乡小学和中学校长的小儿子。更重要的是,在受到生命威胁的关键时刻,他不仅救了我,也救了我们其他人。
大约在八天前,他从顿河南岸的下奇尔斯卡亚到达这里。昨天他接到了命令,让他用反坦克炮为我们提供支援,以对付苏军的坦克。从海因茨那里我第一次获悉,我们在顿河南岸建立了两座桥头堡,由数支部队的残余力量坚守,而我们这支队伍守卫着前突的“刺猬”防御阵地,是一支“缓冲部队”——换句话说,我们就是一支将被主动牺牲掉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