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8页)
李明强决定天亮后到外婆家看看妈妈。
李明强本想一大早就走,可是,时间已过半晌,李铁柱还没有起床。李明强等不及了,不跟父亲说一声就走也不合适。他走到父亲的门口喊了几声,不见回音,又喊几声,仍不见动静。李明强意识到出事了,冲进去,只见父亲翻着眼,口鼻倒气,窑内煤气呛得人头痛。他大叫一声:“不好,中煤毒了。”将父亲托在背上就背了出去。
李明强背着昏迷的父亲,在院里的槐树下,足足站了有两个时辰,傻哥哥李志强才把医生请来。
李铁柱醒来了,李明强却瘫软在泥水里。
李明强第二次冒雨到了外婆家。妈妈住院了,因为生气,因为淋雨,因为本身就有老病根儿。三个舅舅一再要求让李明强的爸爸去赔礼认错,妈妈生气地说不愿再见爸爸。看到妈妈病成那个样子,李明强不忍心说出家里的事情,噙着眼泪走出了医院。
回到家里,两孔窑洞的山脸,因过于湿而脱顶,泥土像小山似的将两个窑门堵严了。李明强和爸爸挖了半天,才把主窑挖出个通道。傻志强从另一孔窑里爬出来,满身是泥,他用泥手在脸上划了一把,又退回去,露出他那颗沾满泥巴的脑袋,像舞台上的小丑,一边晃着泥花脸儿,一边笑着唱:“锵锵哩锵哩锵锵,锵锵哩锵哩锵锵,泥将窑门堵上唠!李明强,你进不来!李明强,你进不来喽!”
天终于晴了,暴露在太阳下的是一片废墟。家家有灾情,家家有恶讯。
李铁柱的关节炎又犯了,痛得在床上直“哎哟”。以前只是阴天下雨下雪前痛一阵,雨或雪一落下来,就好多了。这次雨下得时间长,可能顶不住了,李明强让他看医生他不肯,让他吃药他也不吃。没办法,只能看着他在床上躺着熬。
李明强首先紧着把灶火房盖了起来,接着是搬掉门前的“四座大山”。他推着一辆装满稀泥的独轮小车,在稀泥中挣扎了一天,才推走了不到十分之一。在他的家乡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推小车不用学,只要屁股调得活。”他实验了,在泥地里,一调屁股,车子准翻。
地一天一天地硬起来,李明强推着小车一天比一天跑得快,看着一天少似一天的泥堆,压抑的心多少得到一点儿宽慰。
这天上午,李明强的好朋友陈建鸣来找李明强。陈建鸣也没考上大学,找李明强商量是回校复读,还是去当兵。
李明强低着头,从四十五度角的方向瞥着陈建鸣,手里抓着一把泥不停地团着,经过一段长久的沉默,他把那块儿团得硬邦邦的泥团儿重重地摔在地上,重重地说:“当兵!”
李明强要当兵,遭到了亲人们的一致反对。他到医院刚一开口,妈妈就哭了,外婆哽咽着说,让他到舅舅办的塑料厂干点事,便于照顾他妈妈。妈妈的眼泪,能熔化孩子铁石的心肠。李明强赶忙安慰妈妈说:“妈,我还没报名呢,这不是先来给您说一声吗。”
笑二嫂抬起了头,呜咽着说:“去吧,妈不拦你,好男,好男儿志在四方呢。妈也用过你的东西啦,妈没白养你一场。”妈妈哭着用一条黄底绿花的毛巾擦泪。
这一条毛巾,是杨玉萍送给李明强的礼物,还有一个笔记本和一张照片。杨玉萍说:“你为了救我,两门课没考,不可能上大学了,我等着你娶我。”
笑二嫂的话对李明强触动很大,支持着他克服了重重困难穿上了军装。
西流村村小人少,只分到一个当兵的名额,支书张洪收了另一个村的大礼,就把那唯一的一个名额让给了人家。说实话,就是这个名额留在西流村,也冠不到李明强的头上。李明强找公社,找县里,找到来他们公社带兵的李排长,都说他积极要求参军精神可嘉,就是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