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草莽英雄打江山,踩着白骨也要上(第4/11页)
公平地说,张士诚并不只是对自己的弟弟才如此厚爱。事实上,他对那些跟随自己打天下的老弟兄们,基本都是义气深重。早在老母亲和士德死前,张士诚就已经不再亲历战阵,甚至不过问军国政务了。和后来那位创建了太平天国的洪秀全一样,越姬风韵,吴娃柔美,张士诚可能越来越多地陶醉在那温柔富贵乡里,领略着生活的美好。否则,很难想象在近十年的漫长岁月里,他整天在后宫里忙些什么?
于是,跟随他一同起事的弟兄们皆大欢喜。大家纷纷占良田,筑精舍,修园林,赏古玩,广蓄歌姬美妾。醇酒妇人,各得其所。一时间,仿佛天下大定,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中国历史告诉我们,哪怕真的打下了天下,出现此种情形都是国家的不祥之兆。
到后来,每逢战事,这些曾经刀头舔血的将军们,便谁也不愿披挂上阵,一定要邀取了官爵田宅、功名赏赐之后,方才怏怏而出。而且,即便是置身前敌,他们也时常要携娇载姬,欢歌宴舞,书称“以酒令作军令,以肉阵作军阵”。这样的军队,若还能打胜仗,倒真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了。而且,打了败仗也没有关系。据说,只要他们回到张士诚面前,痛哭一番,诉说一下自己的烦恼与委屈,哪怕再丧师失地,张士诚也会很仗义地宽恕他们。于是,上下浑然无事,相当快乐。
对此,曾经有江南名士直截了当地对张士诚提出过批评。可惜,沉浸在轻歌曼舞之中的张士诚已经听不进去这些逆耳忠言了。
此时,他只喜欢听那些好听的、他愿意听的话。中国人习惯上将这一类言辞说成是阿谀逢迎,将喜欢讲此类言辞、做此类事情的人称为佞幸小人。从来没有见到什么人在文化与制度的层面上说明,何以在中国此类人士特别多,几乎遍地都是?翻开历史,我们会很容易发现,历朝历代,那些拥有权势的人物,都是一些真正的寄主,他们身边,通常都会蝇集蚁附、寄生着大批量的此类人形动物。其功能,在于时刻可以令权势者们通体舒泰、身心愉悦地进入一种飘飘然状态。于是,那些缺少才略智慧的权势者们,常常就此栽倒,成为昙花一现的过眼云烟。
事实上,这正是那些真正有见识的人们离张士诚远去的重要原因之一。
比如,《水浒》的作者施耐庵素有才名,与张士诚是老乡,同样生长在泰州白驹场。张士诚多次想要将施耐庵网罗到自己的帐下,奈何这位施耐庵不情愿,最后不胜其烦,躲得远远的,跑到深山老林里去写他的梁山好汉。
当时,深得张士诚重用的三位重要人物分别叫黄敬夫、蔡文彦、叶德新。这三人小有才情,其最大的本事则如上述情形,即特别善于揣摩从而讨得张士诚的欢心,很是为人们所鄙夷。苏州城里传唱着一首民谣,歌曰:“张王做事业,专靠黄蔡叶。一朝西风起,干瘪。”可见当时张士诚麾下的官场与民间舆情的反差之大。
在中国历史上,这种情形常常是真正的不祥之兆,翻遍史书,极少见到由此导入良好结局的事例。可惜,张士诚和这三位得意忘形的宠臣全都浑然不觉。于是,他们的好日子也就仅仅只有几年时间。朱元璋灭了张士诚之后,专门下令将被俘的这三位宠臣腊制成肉干,悬挂在苏州城楼上,以此显示应天迎人。
公元1367年,即元至正二十七年九月,张士诚被俘。此前,这位盐枭出身的好汉在大势已去之际,忽然振作起来,拼死搏斗,然终究是大势已去。他的正室夫人将他所有娇妻美妾聚到一个香阁里,然后举火集体自焚。张士诚则不愿受辱,上吊自杀。结果,被救活后,押解到了南京。朱元璋的首席谋臣李善长主持审问,士诚不予理睬。李善长大声叱责,士诚轻蔑地告诉李善长,不必狗仗人势。激得李善长破口大骂。于是,朱元璋亲自提审,士诚依然不理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