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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泪洒人间悲喜同(第3/5页)

女眷们都松了一口气,不上前线就对了,否则一个女人举着枪到处杀人放火成何体统。但她们都不知道“机要工作”是什么意思,父亲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新鲜名词,就逞能地抢着问:“是不是当司机,开汽车啊?”

张松樵瞪他一眼说:“你就知道开汽车。”

士安连忙替罗霞回答:“就是做无线电收发报。我们第二百师,各团平时相隔几百公里,不管向上司汇报请示还是向下级发命令,都要经过无线电台联络传递。上次姨夫车队在滇缅公路发生那件事,后勤军供站发出的请示电报就是她第一个收到的。”

一屋子人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对这个新媳妇刮目相看,原来她做着这么重要的工作。这天晚上大家都兴犹未尽,直到夜深了才各自回屋睡觉。父亲听见老爷子发感慨说:“士安年轻有为,将来能成大事。”姆妈揶揄他:“不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吗?”老爷子尴尬地说:“兵与兵不一样嘛,打败日本人还要靠士安他们。”

父亲在黑暗里听着,偷偷笑。

3

表哥的婚礼定在农历十月二十五,也就是公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这之前大家分头忙活,两个新人也是早出晚归,父亲根本找不到机会跟表哥聊天。喧天的锣鼓敲起来,喜庆的锁呐吹起来,震耳的爆竹炸开来,在一片喜气洋洋的乐鼓声中,婚礼仪式开始了,父亲看见脱去军装的表哥身穿缎面藏青长袍,外套一件铜钱暗纹紫红马褂,头戴圆顶瓜皮小帽,只差一根小辫子就回到三十年前的晚清朝代。新娘子罗霞则被众伴娘簇拥着,头上搭了一方大红喜色盖头,两人的手被一根红花绸带系着,由扮作媒人的亲友牵引进婚堂。父亲忽然感到兴味索然,漫无目的地离开家,朝着人流熙攘的窍角沱码头走去。

抗战前,窍角沱码头是一座货运码头,抗战爆发后,随着各省难民潮水般涌入重庆,货运码头就变成了南岸名副其实的都市棚户区。商贸集市也应运而生,吃的、用的、玩的应有尽有。父亲常跟同学到这里来,因为这里有他们喜欢的西洋镜。

“西洋镜”又称“小电影”,其实就是由一个人观看的影像动画片。父亲问摊主:“几分看一部?”

摊主看看他的新衣服,举起巴掌说:“五分。”

“别处才两分钱哩,你么事要五分?”

摊主眯缝起眼睛回答:“我有新片呢。打仗的,飞机大炮,还有坦克车,美国洋片,你看不看?”

父亲在美国坦克的巨大诱惑下屈服了,一口气看了好几部,但是其中只有一部是坦克打仗的。并且洋画片太短,还没看清是不是“谢尔曼”坦克就结束了。他想,等表哥结过婚,一定要抓紧时间跟他谈谈坦克战车的事。

不知不觉天色黑下来,父亲估计表哥的婚礼应该结束了,正欲转身回家,忽然耳边传来爆竹声把他吓了一跳。远远看见有报童奔来,不住地往行人手中塞传单:“号外!号外!日本人……美国人……”一阵阵寒风把报童尖细的童音撕扯成断断续续的丝线。他连忙凑近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踮起脚尖去看他手中的《号外》,一行大字赫然写着——

“日本偷袭珍珠港!美国对日开战!”

金丝眼镜有些亢奋:“活该!这下子小日本有苦头吃了。中国人苦日子快要熬到头了!”

父亲不大明白,问金丝眼镜:“美国是要帮咱们中国打仗吗?”

那个人抖了抖《号外》:“当然啦!美国总统都下令开战了,当然是站在中国一边!”

这时又有报童跑过来,迎风扔下一张《号外》:“号外!号外!我国政府对轴心国宣战!”

大家赶快又捡起新的《号外》来看,果然是蒋委员长代表国民政府对德、意、日轴心国宣战。有人不解地说:“抗战都打了四年半了,如果从‘九一八’开始算,都十年了,怎么现在才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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