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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迟迟吾行(第2/7页)

金圆券及金钞国有条例,不前不后在八月十九日发表,我细看条文,立刻函知大纲,我八月底以前准回沪,我到沪前切勿收定洋。买主忽然取消付金之议,亦不允在美转划。惟允在十月底我出屋以前,分期付金圆券,如币值已跌,每次照黑市计算。我不善安排经济,何况在此混乱的金融中!酝酿至久甫有成议之卖屋计划,只得取消于俄顷,一切预计均成画饼。不但如此,手头还有点金钞,其中一叠美票我赴山时与熙治推来推去,我要她带着手边宽裕些,她要我留以自用,都在九月底以前遵令到银行换成金圆券了。

我附在一个亲戚名下,这亲戚认识一家建筑商,买了几套卫生设备。叫一女仆买了几个半匹的布,每次只准买半匹,多亦背不动。照治、树同在外,我存了一笔医药费在国家银行,她们寄医院账单来,得申请拨付的。

南屏校长曾季肃请开校董会,为学校基金兑换金圆券事,无人主张藏匿不报。季肃事事公开,历年积存及所得馈赠均买金钞保值,众所周知。校董会一致通过基金兑金圆券。季肃凄然作一提议,买一块地,预备胶州路的校舍租地到期,为新校舍之用,亦一致通过。匆匆在梵王渡地方,得地六亩,上有难民搭棚,收用尚须费手续。当讨论地点时,该地附近有教会女校,校地四十余亩,恐相形见绌。终以此时大家要脱手金圆券,争购房地,得之非易,这不计较。

朋友中仲完甚孤单,伯樵已于数月前去世,她一个人住在公寓,患高血压症。与人商量,无人敢为她出主意。她颠倒几日,一日告我决定兑换,因藏得无人知,她死将如何?藏得有人知,时时防告密。

一日,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人到我家里,我家男佣人近来兼做牧场收账送货等事,此日正巧不在家,是我自己开的门。其人自称经济警察,看去是一年轻职员,手提公文包,我请他进入客厅。他问莫干牧场主人,我知道了来意,答曰:“我便是。”他对我打量一下,我知他怀疑我不像个牧场老板,遂约略解说莫干农村工作,我是这工作的代表人,牧场是所经营而不属所有。他坐着听,看我客厅里挂的字画。我客厅里有一副很引注目的大字对联,是民十五冬在庐山,谭组庵(延闿)先生书赠膺白的集苏诗:“身行万里半天下,眼高四海空无人。”这副联语,当年我以之讽刺膺白说:谭先生眼里看你是怎样一个人,此时是很少劫余纪念品之一。此人听我说话,看看环境,始开公文包取出一纸,看了反放着,告我:“有人告密莫干牧场违法涨价。”我答言:“管账的人是尽义务,现不在家,我以情理言绝无此事。在未有限价前,同业会商涨价,莫干牧场体谅饮户亦受币值跌落之亏,只有追随,从不提先,岂有在禁令之下,反甘违法涨价之理?”我看此人可以讲理,遂打电话给大纲,说话都让他听见,取出账簿发票价目单给他看,始满意,仅嘱叫莫干牧场场长次日携书面说明到所指定的地点。我们一一照做。这事幸我当面应付,事情简单了却。

卅七年(一九四八)的冬,我亲友中胆小而能走的人都一一离沪。这次与抗战不同;抗战时,少年人要走,这次少年人不要走。仲完邀我同到香港,我托她带出一箱文件。殷柱甫嫂往台湾时,告诉我,她虽住儿子家,总可分我一席地。我已先托她家三小姐珊姑带出一包照片,到美交与熙治。

自卅七年(一九四八)九月至卅八年(一九四九)五月,我在上海,在这段期间,我仍一心做庾村的事,教南屏的书。熙治不放心我,我差不多隔一二天给她一封信,有时几封信合在一个信封发;熙文曾来邀我同到台湾。两次大难,我已经把生命看得轻如鸿毛,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尽一分力是一分,谢却了她们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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