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3/3页)
“我跟他说我要回喀布尔,当时他请我来找你。跟你说他一直在想着你。说他思念你。我答应他我一定做到。你也能看出来,我很喜欢他这个人。我看得出来他是那种有教养的男孩。”
阿卜杜拉·沙里夫用手帕擦了额头。
“有一天晚上我醒过来,”他一边接着说,一边继续摆弄那个结婚戒指,“我想应该是晚上吧,在那些地方可说不清楚。太阳出来,太阳下山,里面的人都看不到。但我醒了过来,我旁边那张病床周围有一阵骚动。你一定要明白,当时我也被麻醉了,总是不停地醒过来昏过去,所以很难判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梦到的。我只记得医生围着那张病床,一会喊这个,一会喊那个,警报器响个不停,地板上到处都是针管。
“第二天,那张病床空了。我问了护士。她说他很勇敢地搏斗,但输给死神了。”
莱拉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正在点头。她已经知道了。她当然已经知道了。自从她在这个男人对面坐下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知道他为什么来这儿,要带给她什么消息。
“起初,你知道吗,起初我甚至觉得没有你这个人,”这时他在说话,“我以为那是他麻醉之后说的胡话。也许我当时甚至希望没有你这个人;我一直害怕把坏消息告诉别人。但我答应过他。再说了,就像我说的,我已经喜欢上他了。所以几天之前,我来到了这里。我在附近打听你,跟一些邻居聊天。他们让我到这座房子来。他们还跟我说起你父母的遭遇。我听了之后,嗯,我转身离开了。我不想告诉你。我想你肯定会受不了的。谁都受不了。”
阿卜杜拉·沙里夫从桌子那边伸过手来,放在莱拉的膝盖上。“但我还是回来了。因为,最后我觉得他会希望你知道的。我相信这一点。我很抱歉。我希望……”
莱拉再也听不进去了。她想起了那一天,有个从潘杰希尔来的人到她家报丧,说艾哈迈德和努尔已经阵亡。她记得爸爸脸色苍白,瘫倒在沙发上;妈妈听到噩耗的时候,猛地用手掩住嘴巴。那天,莱拉亲眼见到妈妈情绪失控,她自己吓坏了,但并不真的感到难过。她当时并不理解妈妈的丧子之痛有多深。如今,另外一个陌生人带来了另外一个人的死讯。如今,坐在椅子上的人正是她。那么,这是她的报应吗?惩罚她曾经对亲生母亲的悲痛无动于衷?
莱拉记得妈妈如何瘫倒在地、如何尖叫起来、如何抓住她自己的头发。但莱拉却连这副样子都做不出来。她几乎不能动弹。她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她没有像妈妈那样,而是坐在椅子上,双手无力地垂在大腿上,眼神迷茫,任由自己的思绪翻飞。她任由它翻飞,直到它找到一个地方,一个安全的好地方,那儿的麦田绿油油,那儿的流水很清澈,成千上万的杨絮在空中飞舞;爸爸在那儿的合欢树下面看着书,塔里克双手交叠在胸前睡午觉,而她在那儿把双脚伸进沟渠中,在那些被阳光晒得发白的古代石头神像的凝视之下做着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