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随春草绿 缘定山坳间娶在李庄的学者(第7/12页)
1947年,杨志玖、张锦云夫妇于天津。
傅斯年显然不赞成这桩婚姻。杨志玖回忆:
我写信告诉傅先生。先生来信不赞成这桩婚事。他说,那和某同事不同,不应忙着结婚,而且“今后天下将大乱,日子更难过也”。他劝我退婚或订婚而暂不结婚。我以已答应同人家结婚,如反悔,道义上过不去,未听从先生的规劝。我结婚后,先生来信祝贺说,南宋时北方将士与江南妇女结婚者甚多。不知是否有委婉讽喻之意。在我结婚之前,已有两位山东同事与当地人结婚。先生对此不以为然说,你们山东人就爱干这种事!19
傅斯年自己是山东人,傅太太俞大綵是江南人。山东人逯钦立娶罗筱蕖,也是他做的媒。他讲那些话显然有特定的对象与涵义。
那天,在张伯森家里,他拿出来一本订得整整齐齐的信。是前些年妹妹锦云从南开校园写来的。我翻开第一封信,是锦云劝哥哥戒酒,并说起父亲淹没在堰塘里也有喝酒过量的原因。透过这些信,我似乎看到了当初板栗坳两兄妹相依为命掩面而泣的背影。
2002年10月12日,我刚从李庄返家。第二天,李庄友人打电话告诉我,张彦云的妹妹彦遐刚陪台湾的客人到过李庄。他已向彦遐介绍了我,并代我提出访谈的要求。他把彦遐在南溪的住宅电话也告诉了我。
电话那端,终于传来了彦遐年轻的声音。直呼彦遐其名这种感觉很滑稽:这些天我总是沉浸在过去的幻影中,仿佛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个角色。展开六十年的历史画卷,我窥看她们晨起懒梳妆的剪影;眺望她们款款走过秋水田的倒影;凝视她们把手交给异乡男子,红烛前的叠影;码头送别,追踪她们泪湿鲛绡,渐远渐小的帆影……有时一想,纵是健在,她们已是七老八十的母亲和祖母,那时我的父母也还是年轻人,我尚不在人世。
张彦遐那年七十一岁,往事早已退进了记忆深处,岁月的湖面已难现涟漪——
父亲张九一出生那年,正好他的奶奶、我的老祖母满九十一岁。所以爷爷为他取名“九一”。父亲知书识墨,解放后一直在李庄中学教书,1964年病逝。现在南溪县党史上有他的记载。他曾参加过地下党,还任过板栗坳的书记,领导过1928年的李庄农民暴动。暴动失败后,他与党失去了联系。先是跑到邻水县一个叔叔家躲起来,后来风平浪静了,又回到李庄。一惊一吓意志消沉。染上了鸦片,精神颓靡,从此家业不振。姊妹又多,记忆中他总是佝偻着身子,坐守愁城。20
革命和暴动如烈火烹油,有时却会加速燃烧自己。半成灰烬的人生,有时就把未来延伸到女儿身上。
张家姑娘素萱是我们堂姐,她和研究院的李光涛结婚算是个很大的新闻。李先生是外地人,在李庄待得了几年是个未知数。但是看到他们和和美美的情形也让很多人心动。况且,先生们有学问,收入稳定,跟上他们一辈子不愁吃穿。我和姐姐在南溪上学,从李庄进进出出,蹦蹦跳跳。研究院的太太就上门向我妈提亲。起初妈不同意,后来再三撮合,妈妈心动了。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妹,要读书已成问题。再说研究院也来了好几年了,天天照面,这些先生的品行是信得过的。介绍的是图书管理员王志维。王大哥家在北京王府井大街。没有一点人们说的“京油子”的油滑世故,人高大帅气,又本本分分,见人很礼貌和颜悦色。妈妈就同意了。
王志维是1940年7月23日被聘为史语所书记员的。此前,他是从北平流落昆明的青年学生。书记员是最低等的文员。当时的月薪定为80元,另有一点生活补助费,仅为研究员收入的五分之一。我查过史语所的档案,他留在发黄的纸片上的印迹,既频繁又琐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