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色蹊径(第11/12页)

这必然造成了一个关键性的结果。自20世纪20年代以来,博物馆研究员和馆长的晋升已明显取决于博物馆藏品的增长。因此东亚成了购买便宜货的天堂。对福布斯馆长而言,那种情况不仅是一个审美或道德问题,还与眼下的一个实际问题密切相关。1923年至1924年,哈佛大学批准了一个200万美元的筹款项目,计划用宽敞的新馆舍取代福格艺术博物馆现有的狭窄建筑。此举意味着在拟于1927年开放的展厅中,需要有更优质的藏品展示。保罗·萨克斯成为福格艺术博物馆扩建和旅行考察征集藏品的主要筹款人。虽然萨克斯身高不到1.60米,秃顶,身体浑圆如鸭蛋,但他依靠必胜信念以及与局内人闲聊沟通的能力,最终化解了筹款难题。在工作上,萨克斯与福布斯紧密配合,以至于有人给两人起了个绰号“天生绝配双胞胎”。1995年,在接受一次采访时,福布斯馆长的女儿罗萨蒙德·福布斯·匹克哈德回忆说:“他们俩是一对真正的喜剧演员。他们会猛冲出去买报纸,嘴里还念念有词:‘有没有谁去见上帝了?’(葬礼是最佳筹款机会)”

钱和艺术品滚滚而来。作为团队,萨克斯和福布斯两人取长补短,相得益彰。福布斯讨人喜欢、优柔寡断;萨克斯单刀直入、直截了当。正如哈佛大学校长在新馆开幕时所言:“如果没有福布斯和萨克斯两位先生的超级谎话连篇,就不会出现这座崭新博物馆。”

然而,仅靠巧舌如簧,很难将福格艺术博物馆半空的展厅装满,很难为从亚洲流入美国的艺术品和文物打上哈佛大学的烙印。在先辈和课堂顿悟的影响下,博物馆的猩红色神秘感在与日俱增,就像格伦威尔·林达尔·温思罗普(哈佛大学1886级)所表现的那样。1943年,温思罗普把或许是美国最好的中国古代玉器和青铜器收藏(参见彩色插图9)遗赠给了福格艺术博物馆,同时还有一大批19世纪美国和欧洲绘画、素描。据可靠估计,他的捐赠总数约有4000件,是美国大学接受过的最大一批此类捐赠。此举具有典型的象征意义:温思罗普是马萨诸塞湾英国殖民地首任总督约翰·温思罗普(1588—1649)的直系后裔。他有魅力,行为古怪,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伯克郡景观建筑师。冬天,他到纽约的联排别墅居住,那里离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只有一个街区(在该馆过道的光荣榜上,温思罗普骄傲地留有大名)。在许多年里,温思罗普在纽约的家,成了萨克斯那些研习艺术鉴赏的学生们的必经之地——收藏家主人则隐姓埋名坐在旁边,对学生们的问答进行评价。

收藏家这类人逐渐成为古怪之人。有些会在学校里抱团。但是真正有意思的是那些孤独的游泳者,自愿探索遥远且充满挑战的水域。格伦威尔·温思罗普就是那样一位特立独行者。作为哈佛大学的学生,他和许多人一样,崇拜查尔斯·埃利奥特·诺顿,那位人文学科巨匠,开创性地使艺术史成为一门学科。如爱德华·福布斯所言:“问问任何一个那些年在哈佛大学学习的人:从哪门学科中收获最多?答案最有可能是:‘从诺顿教授的美术课中收获最多。’前来选修艺术史课的人中,也有一些游手好闲之徒和体育生,因为他们听说艺术史课程很容易通过。我认为即便是那些人,也属于‘前来嘲笑的人,留下来成了祈祷者’。”

温思罗普继续在哈佛大学学习,获得了法学学位。但是,律师和生意的重要性,都没有超过艺术对他产生的吸引力。诺顿点燃了他的艺术热情,马丁·伯恩鲍姆又为此添了一把火:“律师源于训练,古董商源于天赋,小提琴家源于内心。”他们一起研究当代西方艺术,一起在中国玉器和青铜器的王国精耕细作。1960年,伯恩鲍姆撰写了自传《最后的浪漫》,他在该书中想象了老年温思罗普在家中的情景:“温思罗普独自吃晚餐,主要是水果和蔬菜。之后,他会读一些喜欢的书,或整理自己所藏珍宝的卡片目录……只有法国小说家普鲁斯特,才有能力贴切描绘出那种场景:软木贴壁的房间一片安静,只有祖父收藏的精致钟表,嘀嘀嗒嗒打破那种静谧……当美妙钟声在房间里荡漾,房屋的主人会如幽灵般移来移去。他悬挂素描,将它们编目,或重新摆放那些中国玉器和鎏金青铜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