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腐尸宴(第4/11页)

由于这些贵族的古老理念,罗马的帝国总能得到一点儿宽厚的对待。在卢库勒斯身上,罗马元老的传统家长式作风很好地结合了对共和国世界使命的新的激进解释。他对希腊文化的热爱使他清楚地看出:若不让希腊人也分上一杯羹,罗马人在东方的统治不会有什么长远的希望。通过对提格拉诺塞塔居民的仁慈姿态,卢库勒斯坚持了他的一贯政策。以前,在本都,卢库勒斯不仅饶恕了那些反抗他的希腊城市,一旦城市被攻下,他还愿意支付重建的费用。在卢库勒斯看来,对毁灭这些城市的欲望的约束,就是对希腊人未来的投资,也是对帝国自身安全和长久兴旺的投资。

很自然,这些都无助于平息罗马对卢库勒斯的不满。对大商人集团来说,减轻行省债务不是一项受欢迎的政策。只要他在行省的记录还是辉煌的胜利,卢库勒斯的地位就不可动摇。然而,攻克提格拉诺塞塔是他一生的顶峰。此后,他越来越无力应付对自己的攻击。尽管他漂亮地打败了提格拉涅斯,但最初的目标没有实现,米特拉达特斯仍然在逃。公元前68年,卢库勒斯徒劳地在亚美尼亚荒原转来转去,身后还有敌军不停地骚扰。他们不再同卢库勒斯正面对阵。最后的胜利逐渐显得无望。在罗马,金融界的游说集团让驯服的政治家放手攻击卢库勒斯,不再有任何犹豫不决。保民官们剥夺了卢库勒斯一项又一项职权;如潮的指责就像围攻受伤野兽的群狼。在本都,打不垮的米特拉达特斯又拼凑了一支军队,取得了对罗马守备部队的多次胜利。与此同时,卢库勒斯被拖在遥远的亚美尼亚南部,迟迟不能体面地结束对提格拉涅斯的战争。他拿下了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城市尼西比斯(Nisibis),准备在那里过冬。此时,他面临的最大威胁不是来自提格拉涅斯,而是来自自己的军营。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

公元前68年冬,卢库勒斯被他的士兵们包围着。这些士兵追随他已有6年了。他们受着严苛纪律的约束,领着少得可怜的军饷;他们翻过高山,穿越沙漠,曲曲折折,忽前忽后,行军超过1000英里。对他们——其中有些在东方待了将近20年——中的许多人来说,家是什么样已经想不起来了。尽管如此,所有人都梦想着回家。这也正是他们战斗的原因:不仅是用罗马人的方式证明自己,打击凶恶的敌人,战胜对死亡的恐惧,他们还想重新获得因贫穷而失去的地位。这些流浪在外的人跟家乡的富人一样,渴望受到别人的尊重。能满足他们愿望的只有战争,正如最势利的人也承认的:“再可怜的人也会被荣誉的甜蜜打动。”3——当然,还有抢劫。

共和国军队里不全是身无分文的志愿者。当公民集合在马修斯大校场参加选举时,他们严格地按照财富的多少排列;以这种方式,他们保留了对一个时代的记忆,那时每个阶层的人都得服役,战争中的军团代表着整个共和国。可笑的是,在那个被他们怀念的时代,只有无地的人才被排除服役之列。这反映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也是罗马人眼中的智慧:“脚踏在自己土地上的人是最勇敢、最顽强的士兵。”4那些农民满手老茧,照料着自己的小块土地。他们总能引起人们的依恋之情,爱国主义的自豪感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最明显。背靠着这些农民,共和国逐渐地壮大。几个世纪以来,共和国步兵就是由自耕农(yeomanfarmers)组成的。他们放下手中的犁,抚去剑上的稻草,追随他们的行政官上阵厮杀。在罗马的势力局限于意大利时,战争都不会持续太久。随着罗马海外利益的扩展,战争的时间拉长了,往往积年累月,没完没了。在士兵离家的日子,他们的土地很容易落进别人之手。富人越来越多地吞并小农场。巨大的庄园取代了自耕农的小农场、小果园,原来的“色拉拼盘”成了斯巴达克行军路过的单调“荒原”。当然,它们不是真的荒原,有被铁链锁在一起的奴隶在劳作。但是,没有生来自由的公民。“乡村几乎没有什么人,没有自由的农民和牧人,只有一些野蛮人和进口的奴隶。”5正是这种状况令提比略·格拉古震惊,开始了他的改革。他警告同胞们,共和国的军事基础正受到侵蚀。每个丧失土地的农民意味着共和国丧失一个士兵。在推动改革的那些人看来,被剥夺土地的人的惨状成了共和国灾难的预兆。深重的意大利农业危机难以克服,但对于兵源危机,人们似乎可以采取些改革措施加以缓解。公元前107年,为情势所迫,马略宣布军队向一切公民开放,不管他们有无地产。国家提供武器和盔甲。军团职业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