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渴求名誉(第9/16页)

西塞罗与霍腾修斯最后对阵时,情况就是这样。事关两人的前程,赌注不可谓不高。案情包含着大量丑闻和色情的细节,被告是前西西里总督盖乌斯·瓦莱斯(GaiusVerres)。西塞罗打破了自己的惯例,这次担当起诉人。其中当然有风险,但他已仔细考虑过。即使根据较温和的罗马行省管理的记录来看,瓦莱斯也是个恶棍。叛卖和贪婪是他的标志性特征。马略派当政时,他一直属于这一阵营;后来,他嗅出风向要改变,带着指挥官上司的钱箱投奔了苏拉。在新主人这里,瓦莱斯如鱼得水,得到一个又一个有利可图的海外职位。无论是否像西塞罗说的那样,他所“突出的地方只有滔天的罪行和肮脏的金钱”,27瓦莱斯的确精于寻机自肥:船只、有争议的遗产、主人的女儿等等,只要有机会,他都毫不客气地纳入囊中。不过,瓦莱斯真正擅长的还是古玩。对希腊抢劫了那么多年后,在高雅艺术方面,罗马上流社会产生了极大的热情。表面上,这被视为堕落的自我放纵,但这层表象的背后,罗马显贵们狂热地攫取任何有价值的绘画和雕塑作品。由于抢劫希腊城市的时代已经过去,罗马发展出世界最大的艺术品市场,以满足贵族们的需求。艺术品价格不断上升,中间商发了大财。瓦莱斯的新发明是把强盗的手段用于交易。虽然他制作了大量赝品,他也雇佣了一支叫“猎犬(bloodhound)”28的专家队,让他们去搜寻真正的杰作。瓦莱斯喊出的价格无人敢于拒绝。有位行省的老人曾经尝试过,结果他被扒个精光,绑在一座骑士塑像上挨鞭子。当时天寒地冻,塑像又是青铜做的,老人很快改变了注意。对别的有麻烦的人,即使是罗马公民,瓦莱斯都如法炮制。

西塞罗很清楚,尽管被告是这么个恶劣的家伙,他也不会轻松胜出。瓦莱斯关系很广,有很多身居要职的朋友。西塞罗亲自去西西里取证时,证人不是消失了就是不肯开口。幸运的是,他曾在西西里担任会计官,有自己的广泛关系。证据到处都是,甚至在沉默的农村,那些被瓦莱斯搞得破产的农民对西塞罗也有帮助。作为起诉人,西塞罗很高兴有那么多发现;作为有抱负的政治家,他感到很震惊。瓦莱斯的腐败行为沉重打击了他的两个根本信念:罗马有益于世界,共和国的一切有益于罗马。正因为这样,西塞罗才能板着面孔争辩说,这个案子的结果将是启示性的。他警告道,“压迫我国民众的贪欲将会向外扩展,在大海的四周,无论多么遥远的地方都不能逃脱,”如果瓦莱斯不被定罪,“共和国将注定毁灭,因为这个恶棍的无罪开释将作为先例,鼓励其他的恶棍犯罪。”29尽管西塞罗站在这样的高度发出威胁,但它们不仅仅是律师吓唬人的伎俩。为了他的政治信念,为了他的自尊,西塞罗必须相信自己说的话。如果克瑟思奖励贪婪而不是爱国主义,如果瓦莱斯能胜过像他这样的人,共和国就真的腐烂了。西塞罗终生坚持这样一个论点:他个人的成功应被视为共和国的健康标志。真诚的原则与个人的利益结合得平滑无间。

霍腾修斯很快知道了他的对手是谁。他没有顺从西塞罗的日程表,而是争取将它延期。最后,就在法庭即将开始一个长时间的休会前,开庭的日子定下了。起诉方遭到重大的挫折,有可能导致失败。根据惯例,律师陈词往往耗费大量时间,如果西塞罗坚持要讲很多的话,这场官司或许会拖上几个月。拖的时间越长,瓦莱斯越有机会贿赂和施加压力。因此,审理开始后,被告得意洋洋。然而西塞罗准备了一场突袭,采用了前所未有的步骤,直接在几次简短的演说中展示了他的证据。只需听上其中的一次,霍腾修斯便知道游戏结束了。他放弃了应辩的权利,审问迅速告终。瓦莱斯也没有等候已无悬念的判决,带着他的艺术品急急逃到了马赛(Marseille)。为庆祝这次胜利,西塞罗公布了他准备的全部演说词。毫无疑问,他精心做了润饰,以适合大众的口味;他还特别加强了一些攻击霍腾修斯的地方。消息传遍了罗马:国王失去了王冠,霍腾修斯对法律界的统治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