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第5/5页)
然而就在两人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股上一阵钻心剧痛——宦官开始行刑了。
刑棍挂着风声狠狠落下,随着两声闷响,两副润洁的玉体已绽出两抹杏花,不住地瑟瑟抖动,似是娇滴滴羞于见人……只是那颤抖过于激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疼得痉挛。但它们没能摇曳多久,俄而间颜色已变,成了两团桃花;粉中带红,桃之夭夭,那精巧的花蕊隐隐蕴藏着炽烈的红晕。
只可恨那无情的刑棍依旧落下,桃花立时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牡丹,尊贵典雅而又热情豪放、雍容华贵、超逸群芳,将它那硕大丰腴的花瓣向四方伸展,迎接大好春光。惜乎春光未到,刑棍又来,牡丹转眼变成了红艳艳的石榴花,神秘而诱人,热辣辣、突兀兀的,仿佛要滴下血来!
接踵而至的则是玫瑰,灼灼如火、层层叠叠,红里透着几分紫,浓烈淳厚、美艳逼人,还带着几根刺,但不像是花刺,倒似是木头渣滓扎在了那两大片花坪上;最后到来的是鸢尾花,由红变紫,紫中藏青,美固美也,但花枝低垂、萼片萎靡,那是绝望般的凄美……
突然,那一层紫色鸢尾仿佛被刑棍赶散了。继而迸发出灿烂夺目的红梅,殷红的花瓣奔放四射,跌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带着芬芳、带着火热、带着惆怅慢慢地渗开,宛如一幅风雪腊梅图;只是那运笔描绘之人不解风情,明明花瓣太多、太浓、太艳,兀自乱抹朱砂添个不停,终于完全遮盖了白雪,变成两汪触目惊心的血海!
那四个宦官仿佛与鲜花有仇一样,奋力将刑棍举得高高,一下下重砸下去,发出一阵阵应接不暇的闷响,如锻铁、如砸夯、如打桩、如药杵般碾压着臼中的两朵红芍,花谢纷飞、支离破碎,捣成末、挤成泥,由红化紫,由紫变黑,僵硬凝固……那黏兮兮、烂乎乎,粘在刑棍上的是什么?那白花花、脆生生,发出折断声音的又是什么?
还有声音,即便高洁如兰、倔强如梅,终究经不起如此断骨折筋的摧残。咬透嘴唇、颠破牙齿,终究还是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号,那种声音几乎不是人能发出的,夹杂着时而呼啸的北风,便似阿鼻地狱中厉鬼的呻吟;幸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化作恐怖的宁静……
“启禀公公,行、行刑已毕。”行刑宦官也累得气喘吁吁,抬起衣袖想拭去额头的汗水,却不慎抹了个大花脸,尽是血污。
范云仙缩在马棚之下,边哈气边搓着手,一个字都没说,只是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行刑之人会意,又走回那两摊血肉模糊的东西旁,抓起两块似乎是小腿的部位,拖走处置——获罪之人岂能平安下葬,两领席子一裹,往龙首山后面随便一抛,了事!不过在此之前范云仙还要故意将这两具勉强还称得上是尸体的东西在掖庭展示一下,替他主子示示威,要让所有后宫之人都知道,得罪武媚娘便是这等下场!
禁苑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唯有两抹拖得冗长的血痕留在雪地上,触目惊心。不过不必为此发愁,北风渐渐停了,鹅毛般的雪片又纷纷飘洒下来,不用多久血迹就会被埋葬,藏得一丝痕迹都不露。
雪似乎是世上最干净的东西,晶莹剔透、洁白无瑕,光泽如璧、安谧如银,包容乾坤纵贯天地,慢慢浸透枯萎龟裂的土壤,酝酿勃勃生机。但雪似乎也是世上最肮脏的东西,春之疠气、夏之湿毒、秋之扬尘无不蕴涵其中,容污纳垢、包藏祸心,任凭世间污秽狼藉、尸骨累累,一床光洁的锦被俱都遮掩……转过年又是一派大好春光、又是一场世事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