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第4/5页)
王氏万念俱灰,昏昏然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竟还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方才萧氏吟诗,讥她北方之女殊少风情,她不屑与之拌嘴,而此时此刻突然有感而发,吟出一首乐府民歌:“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她落到这步田地诚然是武媚娘奸计所致,但倘若天子心中真的有她,又何以一再偏听偏信?倘不是后妃之争和朝廷权力之争搅成一团乱麻,何以闹到这般无法收拾的地步?她的心始终未变,而皇帝已不再是昔日那个彬彬少年,朝廷也不再是那个关陇独秀的朝廷了。
萧氏梗着脖子不肯接旨:“假的!定是伪书伪诏!我不接,我不接!”可宦官岂能由着她张狂?夹住双臂、掐住双肩、踩住双腿,硬生生将她摁倒在雪里。
范云仙立时收起虚假的笑容,板起脸宣读:“庶人王氏、萧氏,素乏娴仪、妒悍骄横,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恶。屡加箴教不知改悔,反生怨怼心怀不轨,且交通外臣干乱朝政,以致行魇胜、谋鸩弑,其罪远逾七出。今即赐二庶人死,以警后宫,谨守妇德。”话音未落四个宦官出班,人人手中皆是一条刑棍——竟是要将她俩活活打死!
“我要见万岁!我要见我儿素节……”萧氏死不认命,被压在地上仍号叫不止。
王氏也不禁诧异:“鸩酒、白绫有的是,从古至今焉有杖杀废后的道理?”
范云仙又摊出那副伪善的笑容:“实不相瞒,死罪是圣上钦定,具体刑罚却是娘娘所赠。奴才们好好伺候,怎么样?二位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王萧二人都明白了——原来武媚是要拿我二人作法,让我们死得凄惨、死得难看,从而震慑其他嫔妃,真是用心良苦啊!杀人还不够,做事这么绝,不给自己留后路吗?今日你这般折磨我们,他日旁人欲算计你时又岂会留情?
悲惨的结局就在眼前,萧氏一双杏眼几欲喷出火来,朝天怒吼:“阿武妖猾,乃至于此!愿来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这声嘶力竭的诅咒尖利得可怖,在禁苑中不住回荡,连那几个原本还泰然自若的宦官也不禁脊梁沟发颤。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咒骂又复何益?王氏只是理了理鬓发,面朝甘露殿方向恭恭敬敬磕个头,以淡然的口气道:“愿陛下万寿无疆,既然武昭仪承恩受宠死吾分也!”哪怕到这个时候她依旧矜持稳重——武媚娘能夺取她的地位、终结她的生命,却永远无法摧垮她身为贵族的高傲。
“小的们,别愣着了。”范云仙一甩衣袖,“动手吧!”
随着“动手”二字出唇,行刑的四名宦官一拥而上,将二人直挺挺按倒在地,就势撤去破裙、褪下中衣。萧氏兀自骂不绝口,几度挣扎着欲起身,摁着她的两名宦官都快摁不住了,索性揪住她头发,抓起一团团雪往她嘴里塞。
“妹妹!”王氏扭过脸望了萧氏一眼,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称呼这个曾令她恨之入骨的女人,但也是最后一次了,“别闹了,没用的,无常追命无可挽回。你越苦苦挣扎那个姓武的女人就越得意,别再让她看笑话了。是我……我错了,我不该引那祸水入宫,妹妹你能原谅我吗?”话未说完她眼中已噙着泪水。
“呜……”萧氏已然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伏倒在地,望着视若仇雠又同病相怜的王氏,眼泪夺眶而出——错的岂止是你?当初若非我年轻气盛、恃宠而骄、逼人太甚,你又何至于行此下策?事到如今萧氏也有无数心里话想跟这位姐姐说,但嘴里早被冰雪堵得严严实实,唯有伸出一臂,拉住王氏的手以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