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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楼下的刍议(第4/4页)

他又买了一份《纽约时报》,才匆忙地奔去楼下的候车室。他左手抓着两个纸袋并报纸,右手拇指稳定着挂在肩上的行李袋,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的乃是阿庄力克的汽车票。如此他可以及时站入乘客的行列中去,用不着掏腰包。

他已经站在庆士顿和纽普兹的乘客阵容里了,可是他还是想着东方与西方,美国和亚洲。

这中间之不同已经展开成为一种宗教问题。清教徒在麻省登陆已经快四百年,今日很多的美国人,已不常到教堂去做礼拜了,可是“我的良心只有神知”的观念却已经透过三百多年来无数的历史事迹转化而成一种社会力量,把持这种观念的人,当然要尽力保卫各人的独立人格,因之将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发展到最高峰,这也是使卫方在年轻时代醉心于美国之一大主因。可是这种想头也容易使各个人所想象的宇宙限于自身的人身经验。在今日一种带收缩性的世界里,这样的宇宙观是否合适,甚成疑问。

当司机开始收票,乘客每六七秒钟向前走一步时,他更猛省地记起,他想发表的意见不易被人接受。“什么,”他可以预算到对方反应,“你打算传播东方及集体性的哲学(philosophy of collectivism)?”

卫方无意传播东方之集体性的哲学,他只希望这样一个世界能够依然存在。这也没有超人的见解,他想今日之资深公民必有很多与他有同样的想头。他为人父已二十多年,曾看到不少的美国父母带着他们的子女,去参加小狐童子军cub scouts、芭蕾舞、幼年棒球队、软式棒球队。纵使他们都是个人主义者,又纵是他们都不明言,总也不能离开一个心有同感。

现代的中国人,很少的会以赎身超度(redemption)的观念,或因个人与神之特殊关系之下祈求永生。可是据他所知,一种父以子继、兄以弟继的传统却仍然壮盛。换句话说,他们都在血缘关系中祈求永生。如此则必须现有的一个世界依然存在,于是也必须延长扩大个人的宇宙观。这种想法是否可以与西方的个人自由主义并存?他希望如此。

他衷心地希望如此。在二十四时之内,兜了一个大圈子,走了五百多英里路,看到了数十年没见面的老朋友,当然内中仍有不少个人的想法,只是始终没有忘怀这样的一个念头。

1990年7月《广场》第二期

1990年9月15日《中国时报》人间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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