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光怪之八十年代(第8/17页)

当年我主要的患得患失的思想,便是这些了。

我离开深圳时,心里默默对自己也是对它说——别了深圳,看来我们没有缘。

我内心里竟不免地有几分感伤——好比离开的是一位姑娘,她有令我动心之处,但是,她似乎不适合做好的终生伴侣。我们结不成婚。一往情深,凭着一股冲动结婚,我看不到人生乐观的前景。

令我惊讶的是,深圳的文化和深圳的经济,几乎是在同步发展的。如果说它十几年前是一个海边小村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文化环境可言,那么伴随着它的经济发展,它的文化的骨骼也开始形成,这与许多经济高速发展的地区和国家的情况恰恰相反。几乎可以认为这一事实带有某种奇迹性。我想,这可能主要是因为深圳拥有相当一大批有文化的深圳人吧?

我所结识的深圳人中,十之八九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有些甚至是毕业于名牌大学的硕士或博士。

1986年我到深圳之前,那时全国掀起了一股仅次于“出国热”的“闯深圳热”。那时,对于一批中青年知识分子而言,深圳还是一个令他们望而却步的地方。尽管它已经变得相当热闹,但那一种热闹,似乎是另外一批人营造的。

哪些人呢?——雄心勃勃的个体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时代淘金者,在社会竞争中被挤没了位置的落魄者,生活遭际中的受挫者、失意者……

“在深圳开饭馆,比在全国任何一座城市开饭馆的税收都低!只有白痴在那儿开饭馆才会赔。”

“在深圳,连农村女孩儿找到一份工作,每月也至少能挣五六百元,何况我们,膀大力不亏的!”

“是我妻子的女人我不爱她,我爱的女人又和我结不成婚,感情疲软了,只图远远地离开我生活的那座城市。”

“孩子没考上大学,沮丧得要命。一时心血来潮,非要到深圳去撞撞运气。去就去吧,也许有什么好运气正在那儿向他招手哪。”

有许多人曾与我商议,希望倾听我的坦率的看法,希望我支持他们的决定和选择。驱使他们作出决定的动机往往那么简单,简单得常常令我为难,不知究竟是该支持他们还是该劝阻他们。

不管我支持或劝阻,他们当年是都去了。但有的人很快又回来了,既没在深圳实现什么个人愿望,也没在深圳获得什么心理安慰。有的后来在深圳奇迹般地发了大财,摇身一变成了大款。有的后来在深圳亏了血本,前功尽弃,从此一蹶不振。

而最近几年,情形则大不相同了。到我家来跟我商议他们的决定的人,更多的是大学毕业生,或者大学毕业已经工作了多年的人。他们不再是一些落魄者和失意者。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甚至有着令人羡慕的事业成就或职业。他们宁愿放弃已经谋取到的人生利益而义无反顾地去深圳。

还是一批有文化、有更高层次的人生追求的人。我想说,正是他们,使深圳这一座城市在短短的十年内形成了它的文化的骨骼。

有知识分子的地方,便有知识的需求,便有文化的需求。世人往往将“文化”和“娱乐”这两个根本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词连在一起说成“文化娱乐”。此中其实包含着一种荒唐。须知没有知识分子的地方,便可能只有娱乐,没有文化。知识分子极少的地方,极有限的文化需求,便可能被大面积的娱乐需求所覆盖,所吞没。只有在知识分子从数量上占有了不可忽视的存在的时候,文化才会同时有了立足之地。

1986年我去过深圳以后,凡有深圳人到我家,我总是问:“深圳现在有了书店没有?”

如今深圳电视台已经推出了几部在全国反应较好的电视剧或专题片。

深圳影业公司已被列为全国十六家有独立拍片资格的电影厂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