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桂芳口述(第2/10页)
卖小金鱼的
定:你们家还有2亩地?
周:对,还有3间土房。那是我爷爷那会儿。我爷爷他们是哥儿俩,我这个二爷,他没结婚。
定:多大没结婚?
周:岁数不小了,你想都有我了,我爷爷那会儿就没了,他(二爷)起码也有50多岁了。他有点斜眼儿,就是眼睛有点斜,叫老斜,我老听他们叫他老斜头,斜头。他也没什么专长,就能种庄稼,干累活儿。家里再穷,那谁跟呢?没有。我们那会儿也困难。我爷爷没了,我奶奶一天打柴火,你看这小叔子,又没地方住,又没吃的,也是。所以生活所迫,自个儿做工去吧,也是找出路。结果让日本(人)抓劳工抓走了,抓劳工嘛,那会儿不管你什么,是男的就抓呗。带到哪儿去就不知道了,据说掉到白灰池里烧死了,我听我父亲这么说的。
定:您父亲哥儿几个?
周:我父亲就哥儿一个。到我父亲就一无所有了,就给我们西菜园子二爷扛活了。后来就因为吃饭要点香油,人家说了一句什么,我父亲就不高兴,因为我父亲特别有志气,就出来不干了。不干就挑着挑儿到这边来,就到北京西郊来,就是到西苑。
定:您父亲到西苑之后您爷爷奶奶没跟过来啊?
周:跟过来了。我奶奶就是朝阳的,她们都是北京人,她们家就是种地,我奶奶就是打柴火,背柴火,烧火,给我们做饭。反正我们家最后就卖鱼了。有别人打了鱼虾了我们就收购,收购完了就卖,小商小贩似的。人家那块稻地那会儿就租给我们了,就挖两个坑,挖两个坑养鱼,那俩鱼坑就是租的。那儿收购活鱼没地方搁,就得有水啊,有斛啊,护起来,把鱼搁那里头,第二天捞了再去卖去,或者在门口摆一摊儿,一个木床子,上头搁着大盆,把鱼搁到里头卖。我们小时候就一窝棚,我们没有房子,住窝棚。
定:我还没太明白,您说您父亲到这边来,就在稻地挖两个坑,怎么又说在西苑?
周:在西苑有鱼铺啊,我爸爸在西苑跟人搭伙租了两间房子。后来人家都单干了,都不跟我们了,我们就落到窝棚那儿了。
定:窝棚在哪儿?
周:就在现在颐和园小学后边。在玉泉山也住过窝棚。注196窝棚就是捡那碎砖,连泥这么堆起来,上边就用那苇箔铺上,上边抹上泥,完了搁点树枝插上窗户,糊上纸,前面就弄一门。一进门一个锅台,锅台里边一个小炕,进门上炕,这炕就睡俩人。这儿是一窗户,这儿是一锅台,贴饼子做饭烧火。多大呢,四方也就一个半双人床大。两边是鱼坑,后边还是沟。
定:那多潮啊。
周:那怎么着,要不老得烧火呢。那会儿我们穷得那样,外边下雨都不下了,屋里还下呢。我们一家子就我爸爸一人单一被窝,我们几口人一个被窝,破被窝。
2.母亲这头
周:我妈叫刘小云,这名字还挺好听啊,刘小云。我妈比我爸小10岁。我妈3岁,我妈的母亲就没了,没了以后把她就给人了,给的哪儿?给的黄村,就是大兴那个黄村,给的这个姥姥19岁守寡,给人看坟,那会儿黄村还有坟呢,给谁看坟我就不知道了。她就一儿子,也是抱的,又抱了我妈。后来我这个舅舅也是卖鱼的,他在城里头,西直门菜市场,死了。我那舅舅跟我爸不合,因为他做买卖老不实实在在的,他老想多弄点外快。比如这鱼卖了多少钱,他不说实话。
我妈就从小就记得她是抱来的。她还有一(亲)哥哥,男孩嘛,就没给人。那会儿她小啊,人家劝她认去她不敢呢。东坝,东坝西坝知道吧?那儿有一个单店,他就在单店西头,姓吴,单店砖瓦厂。注197最后我妈60岁那年跟我聊啊,我说您小名不是叫招弟吗?您是由哪儿来呀?您家就没有人了吗?这才说,找也找不着了,他们也不一定有了。就这么着我们就通过派出所,找单店西头姓吴的,找着我们舅妈了,我舅舅没了。这舅妈还知道,当初姑奶奶给的哪儿,在哪哪儿,就对上茬儿啦!来吧,认一认。60岁,你算算,57年哪!我舅妈还来住了些日子。那会儿也穷啊,我这舅妈守寡,守一儿子,哎哟这老太太给人佣工去,当老妈子去,就养活这儿子。那会儿齐化门哪,就是朝阳门,有老妈作坊注198,到那儿找活儿,当老妈子去。把我表哥送到哪儿学徒,学的是掐丝作,后来我舅妈到那儿瞧去,就瞅一大锅水啊,他正端那锅呢,我舅妈这心里轰一下子,这要烫着了(怎么办),说咱不能干了,说我守着你,算了。就回去了。回去时候在车上,他一伸胳膊,衣裳耷拉下来,紫一道红一道的血印子,说刚打完他,说你怎么不早说啊你?后来我舅妈不叫他干了。做小买卖拿筐,卖鸡蛋去,不会约秤,全都赔了。那会儿难哪。后来我这哥哥有仨儿子,仨闺女,现在都在单店,他的大儿子50多岁了,姑姑、姑姑叫得亲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