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第14/55页)

不过也罢,豁出去。

他乘势跪下来求婚。

“莲妹,趁没人见到,你答应嫁给我好不好?现在我数三声,一、二、三!”

单玉莲在踌躇——这个人一下跪,就更矮了。好不好?好不好?

武汝大的声音又自地面响起:

“呀,你是听不真切,刚才数的不算。我再数,一、二、三!”

好不好?好不好?

他开始心焦了:

“我又再数,一、二——”

突见一点烛火,映照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她眼眶中有泪光,佻挞的烛火摇摇晃晃,整张脸也闪闪烁烁,这是新的妩媚,抵得上她以前所有的妩媚。眉梢眼角,表示她肯了,但嘴上不要说,如烟如雾,烛影摇红。

武汝大怔怔地:

“三!”

那烛火所照之处,就在破窗外,赫然已聚集了左邻右里,全都是八婆,埋伏附近,听取一切情报。在这个国家之中,人没有任何私生活。城乡都充斥“小脚事妈”。

单玉莲毅然地点点头。

她转过身去,抖起来了。对着满窗又羡又妒的人影道:

“劳烦你们了,都为我高兴吧?这房子我很快就不住了。浅房浅屋,说话透气都传至街外去。日后我出了香港,少不得也回来探望。武先生铺子卖老婆饼,要吃多少出句声便成——有机会,也请出来看我们!”

一壁说,一壁便把武汝大引为自家人。

她的电波他接收到了。

博得红颜欢心首肯,满足得险遭没顶。

他狂喜,脸上立时充血,心都涌跳上了下颔——因循环路程甚短,如遭雷殛半昏:

“哎!好浪漫呀!好浪漫呀!”

他有生以来,都没如此地浪漫过呀。

奋不顾身地拥着女人,一张圆脸抵在她扑扑的胸脯上。

单玉莲一心只望逃出生天,也觉得这决定是对的,她终于可以重新做人了。

含泪嫣然一笑。

一颗心,不,两颗心各自定下来。

嫁个老实人也是幸福。也许这是冥冥中注定的,不由分说。

此后,武汝大“回乡探亲”往返频密了。每次出现,不单“四转”、“八转”地捎来。还有衣饰鞋袜,把单玉莲装扮得花里花俏的——武先生的品味。他是越看越中意。

单玉莲又过着缤纷的生活了。一套套的洋装,她最喜欢桃红和紫色。连丝袜,也是黑色有暗花的那种。

昨天武汝大又送她一个walkman,和几盒梅艳芳、张国荣、谭咏麟的盒带。

骄其乡里的日子,多么惬意。

而她的申请,也算批得快。

初秋某日,武汝大在红磡火车站伫候了半天,他来接老婆。

单玉莲出闸了,一见这么宏伟的大堂,人群熙来攘往,她的心,跳得很快——是一种奇怪的不安的感觉,心血来潮,有力量促她回头。不,她的故事才刚开始呢。

武汝大殷勤地帮她提行李,也不过是小喼,旅行袋,走到车站外,单玉莲便决心把包袱都扔掉。

他体贴地问:

“你饿吗?”

哗,原来他有辆私家车的。

一上车,单玉莲便见车头玻璃上有个大大的“爽”字。是蚬壳汽油公司的标贴,这个“爽”字,便是她踏足香港的第一印象了。

她用力吸一口气。是车中茉莉香座的芬芳。

“香港真香!”

车子开动了。

当然她有点怅惘,远离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她再回去,自己已是旅客。她不是不爱她的国土,只是她最黄金的岁月已经流曳,难以重拾,不堪回首。惟有开拓眼前的新生吧。她也感觉新生的刺激:一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儿,将会发生,要作出准备,以免应付不了,她兴奋得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