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黄河源头:五千年文明五千里路(第5/7页)

现在海拔是四千五百米,在这样的高度,目测的距离往往会欺骗自己的眼睛。空气越来越稀薄,我们走得越来越慢。几个小时下来,还未穿过这片冻原。我俩不说一句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又走了大约三个小时,我们看到了另一户牧民,再次停下来向他们问路。他们指的还是那个方向,说黄河源头就在山脊的那一端。我猛地意识到,黄河源头就在我们前方了,胜利在望,只有大约最后一小时的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马上就要到黄河源头了!可就在这时,向导提出了异议,他说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如果不立即返回吉普车那里,那么在天黑之前就回不去了。我哪里听得进他的话,耸了耸肩对他说,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要回不去就在牧民家睡觉;你们把吉普车弄出来,明天来接我吧。我向牧民道了谢,转身就开始一个人往前走。很显然,稀薄的空气已经破坏了我的判断力。向导发觉没法子跟我讲道理,只好紧走几步跟了上来。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后悔了,冲动是魔鬼啊。每往前挪一步,都是那么痛苦。我的肺无法换气,我的双眼无法聚焦。我转向向导,告诉他我受不了了。可这次他却反过来鼓励我坚持到底。我们俩不得不两次跪倒在地,只为了呼吸更通畅,可实践证明这毫无作用。我们只得重新站起来,机械地迈动双腿。在意识模糊、不知不觉中,我们竟然神奇地跨过了山脊。看到黄河源头了!石碑、牛头标记,对!就是这里。我们到了!

是的,我们到了,终于到了。牛头碑上写着“黄河源头”四个字。此时此刻,千思百感一齐涌上心头。可是我太累太累了,没力气笑,也没力气哭,只是和向导互拍了照片。在牛头标记的旁边有一块石头,是1987年一队中国探险家立的。之后他们就乘着木筏顺着黄河漂流,计划漂到大海。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没能完成这一壮举,在西宁以南龙羊峡大坝一带,他们被湍急的黄河水所吞噬。

黄河源头

天色向晚,又开始下雪了。在离开之前,我在用藏语写着佛教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的小石头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我终于意识到,神灵一直在保佑着我,而我对他们已经祈求得太多了。我们开始往回走,速度比来时更慢了。高海拔让我们付出了大代价,我们俩的体力都已消耗到了极限。

早晨蔚蓝的天空,又变成了现在的一场暴风雪。我们从高地朝着吉普车的方向蹒跚而下,满心希望车子已经拖出泥淖,引擎已经修好,他们三个正笑盈盈地等着我们。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冻原时,我们看见几顶藏族牧民的毡房,于是转向朝它们走去。向导告诉我紧跟在他身后,他突然从挎包里掏出一支手枪。我心里一惊,手枪!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用另一只手指着毡房附近的五六个小黑点。那些小黑点正向我们奔来,越来越大。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一群狗,非常大的咆哮着的一群狗。它们刚刚冲到近旁,向导就向空中“砰砰”两枪。狗们便不再往前猛冲,而是围着我们兜圈子。向导又用另一只手从包里掏出一根长绳,绳子的一端系着一个铃铛状的金属重物。他拉直绳子,让它在我们头顶上呼呼地旋转,转了几圈后脱手将重物掷了出去,那个东西在离我们十米远的地上直打转。狗看到金属重物嗖嗖地飞过它们的头顶,就开始往后退。我们就这样横过冻原,走近了毡房。到了可以互相打招呼的距离,牧民们就喊回了他们各自的狗,向导也收起了武器。

一位牧民推开毡房门,邀请我们进去。毡房是用牦牛皮做的,里面有一个铁炉子。进门的地方放着燃料:一堆晾干的牦牛粪。这让帐篷里弥漫着特殊的气味。但是,牦牛粪与牦牛酥油的气味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后者的那股腐臭味更让人受不了。对了,就在帐篷门的另一侧,还放着齐腰高的一堆固态酥油呢。我猜这两堆东西放在门的两侧,是为了让人在黑暗中不会把它们搞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