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巴斯克海岸餐厅(第4/15页)

库珀太太若有所思。“要是乌娜没跟查利结婚,我想我也不会跟利奥波德结婚了。”

“要是乌娜没跟查利结婚,你没跟利奥波德结婚,我也不会跟比尔·萨洛扬结婚了。而且是两次。”

两个女人笑成一团,她们的笑声犹如调皮而快乐的二重唱。虽然她们看外表并不相像——马陶太太雪白胜过珍·哈露,白艳艳如一朵栀子花,而另一位则是一双白兰地眼睛,黑人似的两片厚嘴唇,每次笑靥绽放,那酒窝荡漾的深肤色的美艳直扑眼帘——给人感觉她俩却是同属一类:魅力四射,无可匹敌的女投机分子。

马陶太太说:“记得塞林格的事吗?”

“塞林格?”

“《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那个塞林格。”

“《弗兰妮与祖伊》。”

“嗯嗯。你不记得他啦?”

库珀太太沉吟了一下,噘了噘嘴;是的,不记得了。

“当时我还在布里尔利,”马陶太太说。“那会儿乌娜还没遇着奥森。她有一个神秘男友,一个犹太男孩,母亲住派克大道,名叫杰里·塞林格。他想当作家,在海外服兵役时,给乌娜的信都有十页长。散文似的情书,柔情万种,比上帝还柔情。太过柔情了点儿。乌娜经常读那些情书给我听,当她问我意见时,我说我觉得他像个动不动就喜欢哭的小男生;但她想听到的是我是否觉得他非常有才华有天赋,或纯粹就是发傻,我则说二者兼有,他两者都是,而且多年之后,当我读了《麦田里的守望者》,明白了作者就是乌娜曾经的杰里时,我仍旧倾向于那一意见。”

“我从没听说过一件关于塞林格的怪事,”库珀太太吐露说。

“我听说的关于他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怪的。他肯定不会是你在派克大道上每天见着的那种普通犹太男孩。”

“噢,那件事并不真是关于他的,而是他一位朋友。他那朋友去新罕布什尔拜访他。他是住那儿吧?住在一个非常偏远的农场上?嗯,那是二月份,天气特别冷。一天早上,塞林格的朋友不见了。他不在卧室,门前屋后四处找遍也没找着。最后,他们终于找到他了,在大雪纷飞的森林深处。他躺在雪地里,身上裹一条毛毯,手里握着一个威士忌空酒瓶。他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因为喝了太多威士忌,最后睡着了,被冻死了。”

过了片刻,马陶太太说:“那的确是怪事了。不过那肯定也很美妙——乘着威士忌的酒力,全身燥热,漫步游荡在星光灿烂的寒夜里。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我知道的就是给你讲的这些了,”库珀太太说。

一位离场的客人——一张红脸膛红得通彻,皮肤黝黑,顶上开始见光,看上去像个笨蛋——在她们桌前停下脚步。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库珀太太,眼神里既有着迷,又有笑意,还有……些许的冷峻。他说:“你好啊,格洛丽亚。”库珀太太微微一笑:“你好,亲爱的。”但当她试图辨认那人到底是谁时,她的眼皮子抽动了几下;接着,那人又道:“你好,卡洛尔。还好吧,靓妞?”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是谁:“你好,亲爱的。还住在西班牙?”那人点了点头;他目光重又回到库珀太太身上:“格洛丽亚,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漂亮啊。更漂亮啦。再见……”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库珀太太瞪着他离去的背影,阴沉着脸。

最后,马陶太太说:“你没认出他,是吗?”

“没……有。”

“人生呀。人生。真的,太伤感啦。一点也记不起他来了么?”

“很久以前。某些东西。一场梦。”

“那不是梦。”

“卡洛尔。够啦。他是谁呀?”

“几曾何时,你那么看重他。你为他做饭,为他洗袜子”——库珀太太睁大了眼,目光游离——“他当时在部队的时候,你跟随他从一个军营到又一个军营,住在装饰单调乏味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