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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阿祥做的都是秀水街上的过路客生意,外地人居多。也有些老主顾,退休了没事做,借着早锻炼、买菜顺路和送完小孩上学的由头过来看看。来了,阿祥就给他们发香烟。几个老骨头倚在墙边,坐在自己的脚踏车座垫上,彼此说说旧话,内容无非是现在的面粉没以前香,现在的早饭没以前便宜,现在的人不如以前吃苦耐劳了。一碰到新客,他们总要仗着老资格热情推介一番,本地人普通话讲得蹩脚,祥和强是分不清的,他们说,阿强好,阿强信得过,好像阿祥也是从前的产物一样,有一种脱离时代的优质感。

人多总归热闹,如此一来,阿祥门口虽不至于排起长龙阵,倒也不算太冷清。你路过瞥一眼,阿祥早点门口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围着站着。你过去买,总也得等上一两分钟——阿祥总要给你吃上最热的。

从早上到中午,聊着聊着,老主顾们就得去接小孩回家吃饭,临走前总要劝阿祥夫妇收摊。他们讲,你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为这点小钱早出晚归划不来。老了,要服老,这么辛苦,为了谁呢。

话说到坏处,就停下不讲了。

阿祥老婆讲,待在家里也闷啊,你们倒可以做做饭,接接孙子,我可以做啥呢。她接过尴尬的话头,抱怨似的给阿祥甩了个眼色,丝毫不避讳这个问题。阿祥老婆老来倒是话多起来了,人也胖了不少。对方只好打圆场,你不晓得,管小孩实在是辛苦的,我们也是没办法。

阿祥不回答,他的话越来越少,在店里待的时间却越来越多。现在的人睡得晚,起得晚,阿祥的店面从以前的十点推迟到十二点才能关门。可是照顾到值夜班下来的人,早上还是要照例五点出来,六点开摊。到中午,隔壁印刷店的老头讲,阿祥,差不多好走了,生意不差你那三五个包子。阿祥讲,你吃饱了是不差,人家饿肚皮的寻遍整条街,寻不着这三五个包子,性命交关咯。

从前奶奶说,阿祥这种五毛五毛的生意,你看他做起来是悄无声息的。好像阿祥收进来的是铜钿,流出去的是半天半天的时间。我当时没听懂,现在想想,也许他什么都没收进来,早饭一口两口送到人家嘴巴里,嘴巴们却吃完隔手就忘记了。

附近一造楼,一封路,工地上的灰尘扬起来,一口两口的早饭生意也做不起来了——路过秀水街的人越来越少了。上班的人戴着口罩经过,不断拿手遮挡自己的脸。他们宁可去下一个路口的连锁包子店,也不愿停下来吃灰,我知道,他们嫌阿祥的摊位遭污染了。